“你的名字是叫——莫箜影,我没记错吧?”
六岁的莫箜影,局促不安地,端坐在长沙发上的一角,怯生生地,望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今日初次相见的男人,轻微点了点头。
母亲前脚刚走,他便将她领进了书房。
“那好——我就有话直说,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他不苟言笑,“相信你也知道了,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姓黎名珏,是黑道中人。不过,与你相认并非我的本意,也有悖于我一贯的处事原则。因此,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不必以父女相称,只有主仆情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尽管她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童,但相比于同龄人而言,她却是异常地心细如发,更懂得如何察言观色。所以,她即刻便感受到了,他字里行间的淡漠无情,以及隐忍不言的心烦气躁。
原本,她还一直苦恼着,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姿态,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没想到,他却抢先一步,替她做出了选择。
“黎先生——您放心,我以后会时刻谨记自己卑微的身份,绝口不提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她反而如释重负。
“很好!我看你小小年纪,倒是还有几分慧根!虽然我答应了你的母亲,会替她好好照料你,但这并不代表,我们黎家喜欢做这种、收养闲人的赔钱买卖。”
“我现在身无所长,不知道您希望我为您做些什么?”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一无是处,倒也省的我多费口舌了!即日起,你将接受一系列正规系统的秘密训练,直到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如若此过程中,你不幸身亡,那我只能深表遗憾!”
这,便是她杀手生涯的起始。
当时的她,并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了。
一来,她实在是太渴望让自己变得强大了,那是源于,一种对于自己无能的不屑与不齿,一种对于自己现状的不满与不忿。
二来,她还存有一丝的侥幸心理,希望黎家能供养她学习小提琴。毕竟,它是她与母亲之间的唯一联系,她想给母亲创造一个小惊喜。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黎珏竟然同意了。
一个杀手的成长之路,注定是惨无人道的。
她所上的第一节课,便是训练抗打能力。
施打之人,是一个虎背熊腰、体格魁梧的成年男子,一上来不由分说,便是对她一顿拳打脚踢、暴踹毒揍。
她若不反抗,——打!——打到鼻青脸肿!
她若拼命反抗,——还打!——打到头破血流!
她若敢出言不逊,——继续打!——打到皮开肉绽!
她若发出一次哭声,——照死里打!——打到血肉横飞!
然后,一直打到她奄奄一息、命在旦夕的时候,才会勉强收手,就此结束每一日的例行公事。
半死不活的她,竟然硬生生地,咬牙挺过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她也没睡过一天好觉。夜晚对于她来说,只是又一轮新的折磨。
浑身血淋淋的伤疤,疼得她翻来覆去,也得不到任何疏解。一开始,她是想哭而不敢哭;后来,是一个人偷偷地哭;再后来,她哭的累了,倦了,便也哭不出来了。
闭上眼,便是更深的黑暗,与更清晰的痛苦。
于是,她索性睁着眼,望着窗外一片朦胧微茫的夜景,感受着光线的一点点变亮,视野的一点点开阔,直至迎来黎明。然后假装自己,很坚强,很勇敢,并且一点也不孤独。
然而,这才仅仅是残酷的开始。
接下来的毒打,变本加厉,有加无己。
原先的徒手殴打,逐渐加量加码,各种工具轮番上阵。
什么皮鞭、麻绳、棍棒、锁链,什么砖块、细针、铁锤、刀剑,什么带钩儿的,带刃儿的,带尖儿的,带刺儿的,只要是具备杀伤力的任何武器,都可以明目张胆、百无禁忌地,施加在她的肉体之躯上,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她感觉自己,就如同身在一个血腥残暴的刑场,与屠宰场的唯一区别,就是还给她留一口气,好继续吊着她,开启下一轮新的折磨游戏。
死,她又不甘心;而生,又是这样的痛苦。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血液深处的每一颗因子,都在咆哮!大脑内部的每一缕游识,都在怒吼!
它们在叫嚣什么?在咆哮什么?又在怒吼什么?
醒来——醒来——醒来!
是什么醒来?
是人类最原始的兽性,最本能的渴望,以及最疯狂的——求生意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咬掉了施虐者的一只耳朵,戳瞎了他的一只眼睛,以及用短刀——刺破了他的喉咙。
滚热的血,溅了她一脸。腥味扑鼻,令人作呕。
而一旁观望许久的教官,却意味深长的笑了,对她说:“恭喜你成功晋级,可以进入下一轮的考核了!”
他口中,所谓的下一轮考核,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杀戮游戏。
一个空旷的大房间里,聚集了几十个和她同龄的孩子。每个人的身上,都只拥有一件事先选择好的冷兵器。
游戏规则很简单: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厮杀时间,来决出胜负。而一个小时后,他们将面临一场大规模的狙击枪扫射,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一死。
除非——你就是那个,在这场厮杀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听完规则的她,望着手里的罗马式短剑,不禁小小地庆幸了一番。一剑封喉,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设定。
倒计时一开始,便是一场凶残的大混战。每个人的眼里,都熊熊燃烧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他们知道,没有时间优柔寡断,没有必要心慈手软,这是一场注定无路可退的孤军奋战。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而搏斗,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狂暴。
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如何用一剑封喉,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只记得,当时眼前一片血红,脸上一片黏稠,鼻尖一片腥臭,手上一片汗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无赦!
当她终于停下来时,是因为已经无人可杀。
屋子里空荡荡的,横尸遍地,血流成溪。她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相互交织在一起,如同洗了一个血浴。
而此时,倒计时还有——十七分三十九秒。
她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望着一屋子血淋淋的尸体,听着耳边计时器发出来的,一声声死亡倒计时,突然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更为可怕。
可现实,并没有留给她过多的消化时间。
继杀戮游戏后,等待着她的,又是一场精心策划、周密部署的狩猎游戏。
游戏地点是一片私家的大森林,游戏人数是四百多人,游戏天数是二十天,游戏规则是在这片森林里生存二十天,无论以什么样的手段和方式。
他们在走进这片森林之前,每个人都发放了一套不同的装备,和只够一天的食物与水。也就是说,要想活着走出这里,就必须要进行狩猎。
而狩猎的对象,可以是这片森林里所有的动物,包括人。
森林,向来是一种神秘而迷人的存在。在这里,有鸟语花香,也有毒蛇猛兽;有风吹雨打,也有光照云游;有暗流汹涌,也有明淌奔走;有安分守己,也有偷鸡摸狗;有群起攻之,也有单打独斗;有胜者为王,也有败者为寇。
她并不打算相信任何人,那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不必要的负赘,远不如一个人来的自在。
第一天,恐怕是最轻松的。她杀了五个人,获得了五天的食物和水,以及两把手枪,一把瑞士军刀,一个头灯,一个睡袋,还有一些换洗衣物和常用药品。
接下来的十天,她开始慢慢在森林里摸索着前进,逐步熟悉周围环境,勘察地理形势,掌握他人动态,和排除潜在威胁,并顺便为自己物色了、几个天然绝佳的藏身之所。
狩猎这种东西,不能操之过急,急于求成,以免打草惊蛇,顾此失彼。它讲究的是方法和技巧,拼的是耐心和实力,要的是稳妥和完胜。
基于此,她必须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先张丝结网,布下埋伏,后藏于暗处,伺机行动,再诱敌深入,一网打尽,最后毁尸灭迹,再接再厉。
余下的九天里,狩猎的难度也在逐步升级。
诱饵数目的不断减少,猎物警觉性的不断提高,以及合作队伍的不断壮大,都给她的抓捕行动,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一度陷入如履薄冰、寸步难行的境地。
眼看着网里的猎物,一天比一天少,直至彻底落空。她被逼无奈地,不得不过起了生吞活剥、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
不是她不想钻木取火,支个烤架,然后打只兔子,捉条小鱼,挖点野菜,来顿营养丰富的大烧烤。实在是因为生火这件事,太过于招摇,很容易暴露身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她也讨厌被迫东躲西藏的流离失所。
就这样,她一直撑到了第二十一天的破晓。
当她走出那片森林的时候,便也知晓: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已经被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彻底死在了心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茧成蝶、浴火重生的,全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