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统领地沼以前,镜绯棂一直都过着独来独往、行尸走肉般的双重生活。
白天,她是一身女装的莫箜影,在音乐学校里,半天学习文化课,半天学习小提琴。
她知道,老师和同学,都很不待见她,总是当着她的面,就视若无睹地,议论着她的孤僻怪异,或是百般挑衅地,羞辱着她的自命清高。而她也知道,其实她在黎家尴尬的私生女身份,才是导致她遭人非议和诟病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她的私生女身份,貌似就是黎沄最先捅出来的。
为此,黎沄也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和出谋划策,还劳心劳力、忙里偷闲地,为她精心编排了一出出幼稚拙劣的表演节目。
比如,故意弄坏她的小提琴,在她的桌椅上泼红漆,运动比赛时给她使绊子,文艺晚会时带头瞎起哄,考试时污蔑她作弊,还有,以老师的名义把她引到一个地方,找一群女生群殴她,或是找一群男生强暴她,不过并未得逞。
恼羞成怒的黎沄,之后剑走偏锋,不惜施展苦肉计,跑到黎珏那里声泪俱下地,一通控诉她莫须有的罪名,还强行拉着不情不愿的黎浔做人证。
其结果可想而知,三人均受到了惩罚。只不过她的惩罚,要比那对姐弟俩,来的更惨更重。她被关进地下室里,饿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想来,也是她命够硬,没能死成,好就此遂了黎沄的心愿,反倒令她大失所望,望而生畏。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练琴房里的大落地窗前,拉一下午的小提琴,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不知疲倦。连身边的同学早就散尽了,也不知道;连窗外的夜色已深了,也不知道;连手指被琴弦割破流血了,也不知道。
一直到,饿的两眼发黑,直接晕了过去。
也正是那个时候,她邂逅了,并逐渐爱上了克鲁仙蒂巧克力,视它为充饥的一大法宝,并时常随身携带。
夜晚,她则是一身男装的鬼兰,出没于声色犬马的各大赌场、夜总会、红酒吧以及高级会所等。
在这些地方,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人们表面上是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实则是相互之间各取所需,充分利用自身已有的优势,同对方进行着各种各样的交易,诸如肉体交易、毒品交易、枪支交易、金钱交易、权力交易与地位交易等。
只不过,黑道上的交易,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没有所谓的三公原则,也没有所谓的君子道义,一切,都是旨在强者的意愿,随心随缘,以及看天气。
她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暗地里阻止并破坏掉、一切不利于黎家的各类交易,并清除掉所有的背叛者、绊脚石、中间派以及投机者等。
说实话,她极其讨厌那些男人身上的雪茄味,以及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心机相,所以每次爆他们头的时候,她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大快人心的酣畅淋漓感。她把这个,戏称为狭义上的成就感。
杀手这种刀尖上的生活,在惊险刺激之余,也总是会赐予她一些见血的伤口。
大多时候,她简单地包扎完伤口后,便会坐在不开灯的、昏暗的房间里,一瓶又一瓶地,喝着葡萄酒,然后望着窗外的夜空,一个人默默地发呆。
之所以不开灯,是因为长年累月血腥的杀戮生活,让她习惯了隐藏于黑暗中,这会带给她一种无可名状的安全感。
她总是无比贪婪地,望着那轮阴晴圆缺、清冷漠然的月亮,望着那些对她一眨一眨、嬉笑玩闹的小星星,望着远处五光十色、摇曳生辉的万家灯火,觉得它们纵然可望而不可及,那么能看看,便也是好的,也是值得欢喜的,也是心满意足的。
纱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户,斜斜地倾洒进房间里,笼罩在她清瘦的身躯上。她看见了,自己苍白的双手,没有一丝血色。
你看,你活得多像一个鬼,她对自己说。
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一个惧怕光明的吸血鬼,一个身不由己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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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来,张嘴!”伽撒罗像哄小孩子一样。
镜绯棂看着被送到嘴边的,这只金灿灿的炸虾,想着还是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便一口咬进了嘴巴里。不曾想,嘴里的这只还没吃完,又立马再来一只。
“罗,不用了,我不太喜欢吃油腻的食物。”她鼓着嘴,皱了一下眉头。
“那——试试三文鱼?”说着,他又用叉子喂她吃鱼。
“呃……我也不喜欢吃鱼。”
“那螃蟹呢?”
“剥起来太麻烦,所以也不太喜欢吃。”
“哦,这个好解决!你稍等片刻,我剥给你吃!”说着,他卷起袖子,果真开始动手剥起螃蟹来。
“够了,罗——”她握着他的手,制止道,“我真的已经饱了,谢谢你的好心!而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真的不用喂我,我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微微窘迫地笑了一下。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又拿起桌上的餐巾,优雅地擦了擦手,脸上的神情,隐在额前几缕细碎的蓝发下,看不分明。
“棂,你现在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呢!”他慢慢望向她,“我想请你如实地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吃什么?你不会连这个,也要费尽心机地欺瞒我吧?”他明显一副愠怒的语气,蓝眸里的星光,旋舞流转。
她心里一惊,莫名地有点忐忑不安。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生气地,对她说话。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强烈的不满,和深深的恼火。
她知道,是她几次三番地刻意隐瞒,以及信口开河的讳莫如深,彻底激怒了他。饶是他的脾气再好,也终究是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这样虚伪不诚实的她。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逃避,只能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绝非长久之计。
她低下头,垂着眸,深感内疚地,决定还是摊牌:“罗,对不起,我喜欢吃清淡的和甜的东西,还有,其实我……”
“好,我知道了。”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我现在去一趟厨房,很快就回来!”
“你去厨房干什么?”她拽住他的衣服。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拂开她的手。
“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
“等我回来再说也不迟!”
她看着他匆忙消失的幻影,有点不明就里,不知所措。
她可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要说到关键的地方,竟然就这么被他心血来潮的一出,又给硬生生地,全数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随他吧,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单独地和他详谈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次机会,已经在一种愈演愈烈的登场方式之下,猝不及防地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