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那夜之后,莫箜影又尝试了割过腕、跳过湖、上过吊、撞过树等各种奇葩的自杀方式之后,总算是逼得季以琰几欲走火入魔,答应了她的第一个条件。
当初,她以结婚为由,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当然是放了她的两个心腹,第二个条件,则是度蜜月之时,必须要有一场环海之旅。
季世庄园里,有一片很大很大的郁金香花园,一眼望不到边。花园是完全开放式的,没有任何栅栏阻止郁金香的向外拓展。
它们亭亭玉立,花茎修长俊俏。
它们花团锦簇,花形各具特色,有杯形、碗形、卵形、球形,以及羽毛一样的流苏形等。
它们色彩斑斓,红的似火焰般热情奔放,粉的似婴儿般娇嫩可爱,橙的似夕阳般金黄倦怠,黑的似夜幕般神秘莫测,紫的似公主般高贵典雅,白的似云朵般纯洁柔软,还有复色的,似罩染的油画般,层层晕开。
每一株郁金香,都是生长于草坪之上,蓝天之下,湖水之畔,以根为脚,以茎为身,以叶为手,以花为脑,从出生到成长,从成长到盛放,从盛放到枯萎,从枯萎到凋零,从凋零再到重生,无怨无尤,无惧无惆,一路手舞足蹈、欢歌笑语,每一步都走得从容而又优雅,每一生都过得绚烂而又潇洒。
眼看着黄昏将近,这一大整片的郁金香花园,被夕阳温暖而又残忍的光线包围,笼罩在一种华而不实、玄而不定的朦胧之境里,静悄悄地,等待着死亡般夜幕的降临。
花园里的一张长木椅上,躺着莫箜影。
她面朝苍穹,眼眸微垂,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向外伸着。在这只半悬空的手上,还拿着一叠婚纱的草稿设计图。而顺着她的手往下,在郁金香花间的草坪上,则七零八落、东倒西歪地,躺着余下的十几张。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出现了。
它从草坪上,一张张地捡起了设计图,边捡边走,边走,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看来,你对菲奥娜设计的这些婚纱,都不是特别的满意?她已经算是国内最顶尖的婚纱设计师了,看来我只能再到国外去另寻高人了。”手的主人如是说。
“我已经见过纳瑟和阿梓了。”莫箜影拿开手,从木椅上坐起身,背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说着文不对题的话。
“哦,那想必一定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一幅重逢画面。真可惜,我并没有亲临现场去参观参观,要不然的话,我现在就能好生感慨一番了!”手的主人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季以琰——”她转过脸看着他,眼里怒火冲天,“你竟然敢对他们两个人动用重刑,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把手上的一叠图纸,唰的一下甩到他脸上。
图纸瞬间滑落季以琰的脸颊,随风散落一地。比起之前的情景,更为凌乱不堪。他顿了两秒,便手一扬,也扔掉了自己手里的那一叠。
一时之间,草坪上满是穿着各式各样婚纱的小纸人,在郁金香花间东奔西走,穿梭自如,到处飘摇。
“那个时候,你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侧身望着她,开始娓娓道来,“我把整个卡塔哲特国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你的踪迹。恰好,跟你一起消失的,还有柏曜辰。”
“你找我干什么?”她没好气地打断他,“你的计划,一直都在如你所愿地进行着,甚至比你预想的还要完美,比你预料的还要提早落成。你不应该忙着歌舞升平地好好庆祝,忙着纸醉金迷地寻欢作乐,怎么陡然想起来,要找我这个已经一无是处的、废弃的棋子?”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两个是在一起的。”他处变不惊,置若罔闻,“然后有一天,我接到了一条秘密线报,说柏曜辰会在翌日带着一批人,从首都机场直飞某一架国际航班,逃往国外。但最重要的,是线报上说,这批人中,有一个男人和你有几分相似。我当时就十分确定,他肯定就是你,因为你行动的时候,最喜欢穿男装,办成不同风格的男子,以方便更好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对我还真是了如指掌,可惜我对你却永远都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水中望月始离千丈,想想还真是不公平啊!”她轻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天边的那轮夕阳,已经开始渐渐下沉。
“那现在呢?”他两手紧紧搂住她,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我主动抱着你,这样你不就真真切切地触碰到我了吗?”
“以琰——”她哑然失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肌肤之亲,并不能带来心与心的走近。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至于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那天在机场,我看到你和柏曜辰那个臭小子在一起的时候,一时嫉妒到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派去抓捕了。可是,等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以后,却发现我之前看到的你和柏曜辰,其实是你的两个心腹假扮的,扮得几乎以假乱真,连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
“他们两个是自作主张扮成我和柏曜辰的,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晓。”
“等我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后,机场上早已陆陆续续起飞了六七架飞机。而我,却不知道你在这其中的哪一架,也不知道你究竟会停在哪一个国家。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可能要永远失去你的时候,一股深深的恐惧席卷了我,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怒火和漫天的恨意,我……”
“所以你就对他们两个严刑逼供,把他们打得半死不活!”她咬牙切齿地,死死抓着他的后背,“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放了他们……”
“我是真的,想不出来任何好的办法了。”他的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头发,“我害怕,若是时间拖得越长,找到你的希望就会越渺茫。我对你太了解了,你一旦作出任何决定,就绝不会轻易地选择回头,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可他们两个人,又实在是对你太忠心耿耿了,逼得我不得不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哼——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们两个根本不知道我的去向!”她松开了他的背,“所以你的严刑逼供和折磨游戏,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可言!”
“这怎么可能?”他松开怀抱,看着她,“如果连你的心腹都不知道你身在何处,那还有谁能……”
“我是故意没说,为了保护他们。”她低下头,避开与他的对视,“当初,我原本的计划是兵分几路、混淆视听,每一路人马,都是扮成男女老少不同年龄层次的人物,搭乘不同的国际航班,在不同的国家转乘,然后到达不同的目的地。除了出发站相同,其他的完全不同,并且每一路人马相互之间信息不共享。换言之,也就是我们各自都不知道其他人马的去向以及逃跑路线。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
“你还真是足智多谋、聪明绝顶!”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如果没有他们两个人的自作主张,我恐怕也很难抓住你和柏曜辰,很可能就这么与你擦肩而过,再也……”
“那又怎么样?”她撇过脸,“你最后不还是把他们当做恐怖分子,放在媒体新闻上,成功地把我炸了出来?”
“我当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完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抱着赌一把的尝试心理。”他笑了笑,摸着她的脸,“还好你回到了我的身边,还好你……”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心没肺、视人命如草芥啊?!”她转过脸。
“没事,你尽管骂,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他咬了咬她的唇,然后重新抱紧她。
夕阳,沉下去了一大半,只露出一个帽子大小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