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什么?”布鲁斯终于停下了刚才的絮絮叨叨,然后眯起眼睛,仔细地瞅着这片羽毛。
“一片羽毛,布鲁斯爷爷。”
“哦,我知道,它的主人看起来伤的很重,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我亲爱的麋觞小王子?”
“我……无意间发现的。依您看,觉得这是不舞鸟的羽毛吗?”
“不舞鸟?哦——这是一种很奇特的鸟类,”布鲁斯开始慢慢回忆起来,他身上有好几根树藤,也从四面八方相拥而来,上上下下地抚顺着他的绿色胡须。
“它们生来美丽而不可方物,翅膀大都为黑色,平均一千只不舞鸟中,才有可能进化出来一只妖精,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骨子里高傲的原因。不过我至今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讨厌跳舞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你找到答案了吗?”
“布鲁斯爷爷,我问的不是这个问题。”麋觞有些无语,“我问的是,您看这是不是它们的羽毛,如果不是的话,您知道是属于哪一种生物的吗?”
“啊——不好意思,我刚才又走题了吧?这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时常就有些混乱,分不清楚自己是身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布鲁斯用树藤挠了几下自己的脑袋,随即紧蹙眉头,看上去很是费劲地思索起来:“这片羽毛乍看上去,好像和鸟类差不多,但是毛上面的细管,又明显比鸟类的要粗很多,而且——”
“而且什么?”麋觞心里一沉。
“小王子别着急,我需要把它放到水里泡一泡,洗去上面的血迹之后,才能看的更为清楚一些。”
说着,布鲁斯原本挠脑袋的一根树藤,便悬空缠卷起双角杖上面的羽毛,然后在空中缓缓平移,再往下降落,一点点伸进他树根旁的小溪里。
溪水不急不慢地,在长满青苔的石块间,游刃有余地自行穿梭,无孔不入,无缝不钻,泛起深深浅浅、细细长长的一条条水纹,微微荡漾起飘洒的水花,发出一阵阵淙淙的叮咚声。
当水流经过羽毛的时候,先是围绕它打了个转,后又强行拖曳着它前行,但由于树藤对它实行的禁锢和阻拦,便以失败告终,只带走了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化为一缕缕黑里透着红的血丝,似烟缈游丝一般,逐层淡开,在水里越拉越细,越拖越长。
一群好奇的小鱼儿,先是争先恐后地嗅闻着、吸食着血丝,但随即又立马悉数吐出,然后摇头摆尾地迅速逃走了。
“哦,小王子,你看这些小鱼儿的反应,就能大致判断出来,这血的味道,尝起来一定很糟糕!”
“那能代表什么?”麋觞心里的那个念头,又适时冒了出来。
“代表着羽毛主人的身体,遭到了黑暗力量的侵蚀,已经慢慢地堕落了,恐怕再也难以回头了。”
“堕落?是什么样的方式呢?”念头在加深。
“什么样的方式?——这是个好问题。
一般来说,身体的堕落,和灵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灵魂,又受到各种情感和欲望的支配。
当情感和欲望发生冲突,又或者欲望无法满足情感的时候,就会打破身体与灵魂这二者之间的平衡,先是身体开始出现慢慢堕落的迹象,继而逐渐腐蚀灵魂,直到二者之间,重新达到另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便就是堕落的最终形态——魔化,彻底沦为魔族的一员,是无可救药与无法回头的。
所以说,麋觞小王子,你到底是在哪里获得它的呢?”
“那您的意思是,这是一只魔化了的不舞鸟妖精吗?”念头在挣扎,企图掩盖真相。
“哦,我并没有这么说,不过很快就有答案了。我看这羽毛也差不多洗干净了,可以拿回来了。”
说着,布鲁斯把羽毛在溪水里来回摆了摆,便慢慢收回了树藤,顺便又在空中使劲甩了甩,扬起了一大片的小水珠,然后再用嘴巴轻轻吹拂了几下,羽毛便恢复了干燥如初。
可怜了麋觞,先是被溅了一脸水,后又被布鲁斯爷爷的大嘴一吹,整个头发变得乱糟糟的,又沾了不少从头顶散落下来的树叶。
“它看起来糟糕透了,像是自然脱离了翅膀一样。而且,它都开始有点发臭了,应该受伤有一阵子了。如果还是得不到很好的医治,继续任由伤势恶化下去的话,恐怕它主人的翅膀,也就废了,再也无法长出来了。”
布鲁斯把羽毛凑到自己眼前,细细端详着上面花絮一样凌乱飘飞的绒毛,后又用鼻子闻了闻,不禁打个了大大的喷嚏,“啊切——啊切——”
“再也无法长出来——是什么意思?”麋觞及时捂住了脸,身体随之剧烈晃动了几下。但念头已经躲无所藏,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意思就是——他将永远失去飞翔的能力,将永远无缘于天空了。”布鲁斯吸了吸鼻子,又用树藤挠了挠,然后扯下自己的一根绿色胡须,缠绕在羽毛上面,嘴里念念有词道,“榕树之须,赋我之力,除净污秽,驱散暗黑,显其真身,现其本目,显其真身,现其本目……”
随着布鲁斯不断地重复念咒语,绿色胡须开始闪现出幽幽的绿光,光芒由弱变强,逐渐氤氲出一个大光球,完完整整地包裹住了羽毛。
麋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团绿色光球,紧张到两手无意识地,攥紧身上的树藤。念头在水面汹涌澎湃,似要破土而出。
他看到,在光球慢慢消失,绿光慢慢消散之后,原先的那片黑色羽毛,竟然已经褪去了上面的黑色,变成了一片洁白无瑕的白色羽毛,像是天上的月亮银光倾泻,赋予它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光芒。并且,尺寸也大了许多,直接挣断了胡须的束缚。
“这是……”布鲁斯以为自己老眼昏花,难以置信到瞠目结舌。
“是天使的羽毛。”麋觞替他说出了答案。念头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叫嚣,真相,也已经水落石出。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布鲁斯还在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片羽毛,惊叹于它无与伦比的美丽光芒,和巧夺天工的纹理构造,“小王子,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羽毛到底是谁的了吧?”
无人应答。
“小王子?”他又尝试着叫了一遍,依然无人回答,不禁把眼睛移开了羽毛,然后望向麋觞刚才所在的方向。
可惜那里,早已没有了麋觞的身影,他方才成功地挣脱树藤的缠绕之后,就纵身几步跃下了榕树,然后一路疾驰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