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转头看向唐宝,唐宝被火烧着般,躲开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苏臻也不扭捏,道谢后便接了过来。
几位战士都很给面子的拉下口罩,当着她的面将吸管插1入盒子,喝了起来,陆明绕了绕头,很是感激:“第一次出完任务,还能喝到牛奶,谢谢你呀。”
唐宝将头歪在刘忱肩上,拿过她手上的牛奶,替她戳上吸管后,送到她嘴边,才有些低落地道:“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她的余光扫到苏臻仍然遮得严实的口罩上,他低着头把玩着未打开的牛奶,眼皮半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宝不是不好奇他的长相,要怎样的五官,才能配得上这样一双流光四射的眼睛啊。
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让人把口罩摘下了,胸腔里如猫爪抓心捞肺,面上还得僵着副棺材脸,不能表现出来。
“你们住哪?”苏臻对面坐着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看上去大约20来岁,典型的新疆长相,他冲唐宝热情的发问,普通话并不是很标准。
唐宝如实回答后,新疆小伙子点点头,又热心的解释:“我们还要去另外几个地方接送同胞,等接到了,再送你们回家,耽误你们一点时间,别介意。”
唐宝连忙摇摇头:“我才要感谢你们呢,不存在耽误不耽误的。”
苏臻把牛奶翻来覆去的手停了下来,从耳麦里传出声音,苏臻安静听着,偶尔“嗯”几声,然后身体探过陆明,敲了敲车壁,对驾驶员说了几个名字。
这几个地方唐宝知道,都是离这不远的街道。
大使馆已经定位了附近几处被袭地址,在他们协助苏特军人打击武装分子任务完成后,将前往附近几条街,把在场的中国公民一一送回居住处。
尤其是滞留在唯尔大楼的中国科研队,上级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安全送回国内。
卡车外挂上醒目的中国国旗,一路行驶过去,不断有公民和侨胞拦下车子,在军人的帮助下上了车。
为了腾出座位,几位战士席地而坐。
苏臻的位置刚好在唐宝的脚边,唐宝的小腿挨着他的大腿,随着车身前行时的抖动,衣料轻轻摩擦着。唐宝有些不自在地收收腿,可并没有多余的空间让她缩,只能尽量忽略那种触感。
从裤子相贴的那一小块地方开始,淡淡的热气像水波般往她的身体扩散,短短两分钟,原本僵冷的脚板心开始发汗。
许是感受到她的局促,苏臻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宝一低头,就撞上他的目光。
眼神相接的一刹那,福至心灵,她总算明白从刚刚起,那种不对劲的源头在哪了。
危险的夹缝口见到他时,他蹲着,从上往下看着趴着的她,眼神冷静,睿智,犀利,带着不可忽视的尖锐感。
而此时坐在一堆同胞中的他,从下往上注视着坐着的她,双眼是温润的,活泼的,带着点孩童般的淘气和狡黠。
一个男人在工作和放松时,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原来不仅是女人的脾气多变,男人的眼睛也是多变的。
唐宝撇开眼睛,摸摸鼻子,掩饰荡在唇边的笑意。苏臻不知道她突然傻乐什么,也跟着弯了弯眼睛,一起乐了起来。
驾驶员技术很好,车子一路稳当,没有过多的颠簸。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硝烟,这座城市开始陷入战后沉睡,即使街上还有不少回程的平民与维持秩序的军警,却诡异的安静着。
每个人各自动作着,像被无形的手指挥着的一出出压抑的哑剧。
唐宝在这样的气氛中越发不安,神经质的感觉会不会在下个路口,又蹦出一堆拿着机枪的极端分子狰狞地冲他们扫射。
冰凉的寒风灌进来,她仿佛听见风中隐约的枪声和极端分子猖狂的大笑,声音是近在耳边的清晰,又好似蒙上一层薄纱,带着古怪的回声。
她抖了抖,不知是被风吹冷了,还是因为被自己的神经质给吓住了。
车子绕过两个商场,轮子压过一大块炸塌的广告牌钢筋碎块,车身连带着坐在里面的人都剧烈抖动了一下。
唐宝控制不住的倒向旁边盘膝而坐的男子,苏臻手疾眼快,在她的脑袋距离他的肩膀不到三厘米的时候,堪堪抓住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体。
虽然没有整个扑进他的怀里,但为了支撑住自己,在苏臻的手推向她大臂的同时,她的两只手也先一步她的脑子行动了。
她一只手抓苏臻的手臂,一只手按向苏臻的腹部。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唐宝就着这个尴尬的姿势,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响起苏臻刚才总结她的那句话——手臂无力,腹部核心力量可以忽略,大腿不会发力,搁战场就是,跟在机枪手后面捡子弹也会被烫死的那种。
她下意识把双手按了按,坚硬的触感隔着厚实的军装传递到她的掌心。
唔,这人确实有资本说她。
车子刚稳住,唐宝双手按在原处轻推他一把,借力坐了起来。
苏臻:“……”
唐宝:“……”
得,又感受了一下。苍天作证,她唐宝是个正经老百姓,真不是故意占人便宜。
唐宝看过一篇文章,里面有提到过,人的记忆大多数情况下依赖的是除视觉以外的感官,听到的声音、尝到的味道或者某些触感。
她看完那篇文章一笑而过,也没太在意,转头就忘了,那时的她,未曾想过在未来的某一个晚上,她会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体验。
在这种情况下,把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手比眼睛更加敏感。
半分钟前的触感一直停留在她的手心不消散,她有些脸红,偷偷背过手,轻轻搓了搓,企图将那个不属于她的热度给搓走。
有种人永远都是嘴上的伟人,行动上的矮子。很不幸,说的就是她,理论知识一套套的,跟闺蜜也没少开过黄腔,可真要有任何实际上的越界,怂得最快的也是她。
车子路过一个防空洞,里面涌出十几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人,他们哭喊着奔上来,驾驶员急忙刹车。
十几个人围到后车厢外边,抹着泪水哽咽着,苏臻放下挡板,见这群人较多,情绪也很激动,便招呼战友下车维持秩序。
苏臻要离开,本就不安的唐宝,负面情绪瞬间膨胀,极度害怕和慌张,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
苏臻不解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刻回神,尴尬的笑笑,收回了手。
苏臻和陆明利落的跳车,站在两边,招呼他们排队,新疆小战士在车上配合,伸出手,将他们一个一个拉上车。
唐宝与刘忱往里挤了挤,等人都上来了,苏臻陆明手拉栏杆,双脚蹬地,轻飘飘的就跳上车,灵活利索又从容,同样的姿势,他们做起来分外好看。
唐宝脑里浮现四个字,英姿飒爽,紧接着,又诡异的冒出另四个字,军中天鹅。
这是什么鬼形容?唐宝的脸扭曲了,觉得自己真的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唐宝意识到今晚对他有太多的关注,好感都快要爆棚了,一念及此,分外坐不住,自我证明般,对始作俑者翻了个大白眼。
苏臻刚好扣牢挡板,转身坐下,低头那瞬间,敏感的捕捉到来自斜前方的不友好视线。
苏臻:“……”
这姑娘又怎么了,怎么又得罪她了?
唐宝自我颅内剧场一波,所有反应都是做给自己看的,说白了,就是一个戏精。
她本来是偷偷瞪他的背影,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让他发现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掩饰性的冲他笑笑。
五名军人都坐在最外侧,防止突发性事件,方便他们第一时间展开行动。
车子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变得拥挤起来,沿路又有不少同胞见到五星红旗标识前来求助上车。
车开到维尔大楼,苏臻和陆明当先跳下去,留四名军人守着一车人。
夜晚的寒风伴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不断从车外灌进来,吹得唐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往刘忱身边蹭了蹭,刘忱用力抓住她紧握的拳头,无声地安抚她。
唐宝眼巴巴看着苏臻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没入维尔大厦。她把头靠在刘忱的肩窝上,抬着眼皮打量这座大厦。
她曾经见过它白天的样子,20层高的大楼,从外面看,没有半点特别,在这个以金融见长的城市,并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夹在一群大高个中的矮子。可却没人敢小瞧它。
作为政府扶持的科技大楼,里面进驻多家科研单位、公司以及办事处,是苏特有名的科研精英集中地。经常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团队在这里进行接洽与参观。
这座大厦就像是这座城市,乃至这个国家的一面窗口,连接着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的科学家们。作为菜鸟研究生的唐宝天然的对这座大厦抱有敬畏和向往。
如今连它也受到牵连,整座大楼从20层到1层,除了零星几处开了灯,其他楼层像被喷上黑漆、蒙上厚布,死气沉沉地融入黑暗中,前所未有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