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沉默着抬头与祂对视。

这个“银精灵”的嘴越裂越大，林恩看来简直像是要把他的头吞进去。

看林恩一动不动，祂有些失望地闭上了嘴。

莱伊科特震惊到几乎要失去声音：“这是……这……”

“他不是艾格。”林恩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足够传遍这个不大的控制中枢。他仍然正对着这个怪物，眼睛一眨不眨。

与其说祂是艾格，倒不如说祂是披着艾格外皮的怪物……

或神祇。

祂应该是在他们之前进入这里的，没有被布雷亚发现，一直把自己隐藏在祂特意制造出的空间褶皱中。

在林恩得到那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水晶物之后，他就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类似于超凡者的危险预警，但比那要强烈混乱的多，直接让他进入了一种更深层的、更远离外界的神奇状态中。

他刚才的视角于平时完全不同，也正是如此，让林恩捕捉到了“艾格”在听到塔西娜最后一个问题时，产生的细微波动。

布雷亚不知怎么陷入了沉默。水晶圆桌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就非常厉害的怪物，但自己却不知为何无法离开圆桌，这让莉可莉娅陷入了焦虑之中。

她看着和“艾格”沉默对峙的林恩，她解下弓，把它紧紧握在手里，轻轻把另一只手搭在了箭筒上，想要借此获得一些安全感。

“艾格”依然盯着林恩，没有看向她，但脸上浮现了奇怪又扭曲的笑容：“小姑娘，你的那些小动作没有什么用。”

威严的声音和他不高的身体形成了反差，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里除了“艾格”外，没谁能笑得出来。

“朋友……”祂看着林恩，“把那个东西给我吧，你手里那个。它对于你来说没有用处。”

林恩风平浪静，他看着“艾格”脸上，和变成新型活尸的白衣主教有些相似，又更加滑稽违和的笑容：“如果我不给呢？”

“艾格？白衣主教？还是……无暗使徒的缔造者，掌管着黄金巨龙的……”

林恩没把话说完。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果眼前这东西真的是所谓“太阳与光明”的神祇控制的，那也太膈应了。

“艾格”冷笑了两声，身躯爆裂出去，竟然是真实的血肉。

一团白芒漂浮在林恩面前。这团光并不大，甚至还没有莱伊科特制造的光爆符文亮，很快地，这团光闪了闪，像夜空中的烟花一样四散开来。

眼睁睁看着一个和自己种族相似的家伙爆开，迪亚特感到有些不适，他问林恩：“他这是，不战而退了吗？”

林恩闭了闭眼，刚才“艾格”的血好像溅到他眼睛里了。揩去一块“艾格”溅到他脸颊上的碎肉，他没管没让他不适的其他血滴：“不是，药晕莱伊科特。”

他“看见”莱伊科特身周缠绕着浓郁的黑雾。其实其他人也一样，只是比莱伊科特稍微稀薄一些，甚至连控制台上都缭绕着黑雾，林恩猜测控制台代表了布雷亚。

他的“预感”疯狂作响，直接指向了莱伊科特。

迪亚特下意识朝着莱伊科特丢去一个小球。它用容易碰撞破的材料做成，里面装了满满一球绿色麻醉液体，迪亚特很喜欢，经常随身带着。

莱伊科特瞪大了眼，身体却已经软了下去，一团白芒瞬间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在空中飞舞了两圈，再次在空中散开。

————

莉可莉娅觉得自己来到了光明教堂。

她半跪着，一个神父模样的人轻轻抚摸她的额头。

“莉可莉娅……”神父说，“你有罪。”

“罪行一：你漠视自己的生命。”

莉可莉娅眼前滑过一幅幅画面：在荒野或雪原中行走，一边游荡一边寻找危险的凶兽；她把自己沉入河流，或主动进入无人生还的异空间；她从第一座旧日高塔的顶端跳下……

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罪行二：你随意击杀光明信徒与黑暗信徒。”

她看见自己指导黑暗秘教徒找到光芒泛滥教会的成员，冷笑着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莉可莉娅神色有些微妙。

“罪行三：你不敬自己的神。”

莉可莉娅感觉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有人在身后按住了自己的左肩。她向后仰头，看见一个看不清面孔的人，祂穿着学者长袍，右手拿着一本书，神血染红了胸口的衣服。

……是真理女神吗？

形状漂亮的灰蓝色双眼渐渐浮现在那张蜿蜒着血迹的脸上。

不是。

“莉可莉娅，”她恍惚中听见神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笑意。

那个声音说：“……你改悔吗？”

幻象中和现实中，莉可莉娅缓缓张口：“……我无罪。”

“莉可莉娅”仰起头，把匕首插进了神父的心脏中。

现实中的莉可莉娅站了起来。

林恩正站在她的身后，左手仍搭在她的肩上，灰蓝色的眼睛透过单片眼镜，沉静地看着她。

“你看见什么了？”他说。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感觉到剧烈的头疼，只得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像是有个大爷忽悠我转投光明神怀抱吧。”

林恩轻微点了下头。刚才白芒从莱伊科特那里出来时，他也看到了神父企图感化他的幻觉，只是神父刚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就自己惨叫着化为了灰烬。

想必其他人看到的画面也是这样。刚才迪亚特一发现不对，就掏出小球把自己连带旁边的温森一起药倒了。塔西娜在布雷亚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就陷入了一种封闭的状态，整个鱼都沉默了，现在不知道是仍在幻象中，还是专注自己，没关注外界。

现在，莱伊科特、迪亚特和温森都昏迷在座位上。塔西娜沉默地坐着，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他和莉可莉娅倒是因为打破了幻境，可以离开水晶圆桌自由活动了。

……不知道布雷□□况如何，林恩想。虽然经过漫长的时间，这里的许多东西都坏了，布雷亚的能源也所剩无几，但他仍然具有一定的杀伤力，这里毕竟是布雷亚的主场。

如果布雷亚被控制了，情况实在堪忧。

在他们陷入幻境时，白芒又凝聚成了一个光团，大概是这样能够更好地通过幻境控制别人。林恩注意到，刚才莉可莉娅站起来的时候，白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之变暗了不少。

看来打破幻境对这东西伤害很大……一个真正的神不太可能这么次，林恩猜测这大概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分神。

白芒又剧烈颤抖了一下，变暗。祂沉默地漂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像个装置。

布雷亚的机械音急切响起：“祂来过这儿！我有记录！我已经限制住祂了！”

“我需要莉可莉娅解除锁定，才能解决这东西！”

“莉可莉娅，把手放在圆桌上！”

莉可莉娅举着手，不知道该不该听布雷亚的。万一布雷亚并没有摆脱幻象，而是……

林恩和她对视一眼，缓步走到控制台前。他闭眼又睁眼，再次将目光投向控制台。

是黑雾！

布雷亚被控制了！

白芒大概是看他和莉可莉娅不能被控制，想要借用布雷亚的武器消灭他们，但没想到还需要莉可莉娅的权限。

他不动声色，环顾了一圈房间：此时控制中枢内遍布黑雾，但黑雾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在昏迷的三个人表面蹭来蹭去，无法进入，也没办法靠近身上微微发着光的水晶圆桌和莉可莉娅。

塔西娜身上多了个深蓝色的虚幻影像，正和塔西娜本鱼长得一样。黑雾正疯狂涌向塔西娜，却被水晶圆桌和蓝色影像打散。

蓝色影像微妙地察觉到视线，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用口型无声说道：“小心。”

缠绕在布雷亚那里的黑雾集结成团从后面悄悄袭向林恩。

他转过身，只是抬起手象征性抵挡了一下，黑雾却一下子变浅了不少。白芒趁着林恩转身冲向他，却直接穿了过去。

这个分神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林恩心想。

白芒在原地晃了一会儿，好像很震惊，气到一闪一闪的。

控制台中的黑雾飘向白芒，重新组成一小团让人晕眩的混乱神秘物质。与此同时，其他黑雾仍在常人看不见的层面纠缠着其他人。

控制中枢里的仪器瞬间全部点亮，这次是没被黑雾和白芒影像的布雷亚了：“！我真的有对付祂的东西，这次是真的！祂刚刚是想让莉可莉娅放开权限，毁掉这玩意儿！”

林恩：“……怎么用？”

大屏幕闪了闪：“需要管理员权限，还需要有个人操纵。可是这里没人会操控控制台！这是女神后来改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用！”

林恩低头看向控制台：他总觉得这种东西很熟悉……好像以前见过。

他想了想：“莉可莉娅，把手放到圆桌上吧。”

大屏幕疯狂闪动：“怎么你会用吗？”

“试试。”他说。虽然字符不太认识，但这不是还有图标吗。

同一类东西……应该大同小异吧。再坏也不过死在这里了。

莉可莉娅把手放在圆桌上，圆桌亮起。

他依靠着自己还没整理明白的记忆，在控制板上轻轻点了几下。

天花板上，一张被尘封了许多年的星图亮起。

星光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