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身体原来也是识字的,洛蓝就坦然的在纸上熟练地画了个鸡腿。意思是:我饿了。
少年原本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才端来的纸墨,想要试探洛蓝是否会通文墨?却在看到她身为女子,还小小年纪的,却已能那般熟练地运笔书写,——这与她先前被他救起时的那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所表示的她的可能身份极不相称。——这样的反差,着实令他颇感惊奇。也不免对洛蓝的可能身份心起了警惕。
但待他凑近看了洛蓝笔下所书……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来人,速去准备饭食。”
洛蓝见少年毫不遮掩地笑话她,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佯作不想睬他。
少年见了,这才识趣地止住了笑意。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已基本了然:眼前的女孩,可能不光是哑,还是聋的。
他发觉:洛蓝自醒来后的这一系列反应,都好似是看出来的,而非听到的。她也显然没听懂他说的话。
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孩,又不痴傻,还明显是通文墨的,那她如何会既不能说、又听不懂他说的话呢?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是聋哑人。
心下了然了女孩可能是聋哑,少年就想着,既然她运笔那样熟练,那她该是识字的。就接过笔来,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不知姑娘芳名,为何落难于此?
洛蓝蹙眉扫了纸上的那排“图画”一眼,知道那该是一行文字的。就特地看向少年,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懂他所写的。
“你不识字?”领会了洛蓝的意思,少年反倒疑惑了。
方才见她运笔的姿势、及她画出的图样和那图样的每一笔线条,分明就是很熟悉写画的,又怎会不识字?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
“呵,倒是稀奇了。”少年略有兴味地自言自语道。随即,就转而改用画图的方式来与洛蓝沟通。
只见他先是画了他自己的模样,接着又画了洛蓝的模样。
洛蓝看着那两张图,先是比对了少年的模样,然后又不置可否地先是指了指那幅女孩的画像,再指了指她自己。——毕竟,自她醒后,她还真没机会得以看看自己借用的这具身体的长相呢。
在得到少年的点头确认后,洛蓝才明白:他画的是他们俩。——原来,她现在长的是这个模样。
接着,少年又在自己的那幅画像上写了个字:默。
然后指了指那个字,又指了指他自己。洛蓝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他的名字。
正当洛蓝用心记下那个字,还有少年方才在指着那字示意她去看时,他随口念出的发音之时,少年又在她的画像上写了个字:墨。——以示是给她新起的名字。
少年已经决定:既然这女孩又聋又哑,还不识字,那即便她有名字,怕也是无法告知于他了。再有,他是在那荒漠边缘一带找到她的,当时她是衣裳脏破、蓬头垢面的,就算之后让丫鬟帮她擦洗干净了,她也还是黑漆漆的。既然,是她本就长得黑的,那就干脆给她取名为“墨”,倒也相称了。
洛蓝特地指了指那个“墨”字,又指了指她自己。少年点了点头,一边指向她,一边不自觉地就念出了那字的发音。——尽管,他以为洛蓝是听不见的。
洛蓝听了,就默默记下了这个字和它的发音。尽管她还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但最起码的,她知道了:这两个字,以后就是他们俩各自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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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相识,默却并未久留在洛蓝身边。当日,他就带着几名随从离开了营帐。一晃,已有一月未归了。
这一月里,下人们依照默临走前的吩咐,对洛蓝照顾得很是周到。除了不许她出帐和进入默的私人寝帐外,洛蓝可以在营帐内的其他地方自由走动。
明白了自己能被允许使用的所有有形无形的资源之后,洛蓝就利用自己的“聋哑”,正大光明地旁听着身边下人们毫不避讳她在场的那些闲聊碎语。
听得多了,很快的,洛蓝就有了一些模糊的语感。尤其对那些下人们最常会使用到的词汇、句子,洛蓝已基本明了它们的大概意思。
一月的时间,洛蓝发现自己已能通过几个关键词汇,及对方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及当时的具体情境等——综合这些,来大致推测出对方可能的意思。进而对对方说的话——尤其是那些会频繁重复的词汇或整句话的,能有个大概的理解。
这样的理解重复得多了,洛蓝逐渐也开始能整句整句地“说”出些句子来了。
甚至于,她都开始能依着那越来越熟悉的语感,来帮着自己用这里的语言组句,试着表达她自己的意思。
当然,她还不能真的说出声来,只能无声的在心里默念、默练。
不过,不能说,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一月的时间,让原本随侍在默身边的书童——一个年纪只比洛蓝借用的身体稍长了大约两岁的名叫“小竹”的男孩——每天教她识字。
因为以为洛蓝是又聋又哑、但又从默那儿知道了她似乎很擅绘画,小竹便从一开始的,就用画图来试图引导洛蓝,让她能通过对照着记忆图片和相对应的字、词、句的方式,来记下特定顺序排列出的那些字各自的大概意思。
小竹的想法是不错,但洛蓝可不想被她的装聋作哑妨碍了学文识字的进度。尤其不能妨碍她尽快掌握了听和说。
为了让小竹把每个字都念出声来,好让她能学会每个字的发音,洛蓝就每次都故意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故意做出像是在模仿小竹教每个字时的嘴型。
小竹原本还会示意洛蓝,他没在念字,让她不用模仿他的嘴型。再说,就算模仿了,她也没法发出声来,那还有什么意义?
但待他发现,洛蓝是无论他如何示意,都始终固执地模仿着他的嘴型,小竹最终也只能妥协,开始纠正起洛蓝那错误的嘴型,教她念那每一个字。——哪怕从始至终,这样的教学过程,只有小竹自己在发声。
这样的教学,持续的时间长了,小竹倒也意外地发现:即便听不到洛蓝的声音,但通过观察洛蓝的嘴型变化,他竟也能开始大概地理解她在说的是什么。
有了这一发现,小竹才自以为明了了洛蓝当初非要执意学着“念”字的原因:原来,即便没法发出声音,但只要说对了口型,那熟悉她的人,也能看出她想说的话来。那她不就也能和她熟悉的人,用“说”的方式来沟通了嘛!
有了这样的发现、这样持续的反馈,以及自己身为师父、第一次教出了进步如此神速的徒弟,——这些,带给小竹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已经充分足够让他想要更加用心地教导洛蓝了。
而小竹这样愈发高涨的积极性,恰也是洛蓝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