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影被关押进了大牢,皇帝处斩她的诏书不日拟完。
原本判处死罪的案犯均在秋后处斩,但有丞相这股势力左右着,皇帝下旨,于三日后在城门口决娄影。
她虽在心里做了很多准备,但当刑都府宣读三日后处决的圣旨时,一度让她眼前发黑,跌坐在地。这几天,似乎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可怕到难以想象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只有三天,她的生命只有三天了。
娄影倚在牢房一角,呆呆地望着牢房那扇大门。
晏云州说过以后都会陪着她,但她快要死了,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生命的最后几天,她怕晏云州不在身边胜过对死亡的恐惧。
而他,如同鬼魅一般消失无踪,任她怎么拜托狱卒传话,他始终没有来见她。
眼泪刷刷地流下来,她为了他的自尊宁可舍弃自己的性命,而他,在这关键时刻,玩起了失踪。
“别哭了,他不会来了。”秦屹然递过来一块锦帕,蹙起的双眉下,是对晏云州的怨恨,但更多的是对娄影的怜惜。
他了解眼前这个人,小时候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可能有胆量去杀人!
他重重地将拳头砸在坚固的牢门上,他恨幕后黑手的精心布置,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同娄影出嫁那些天,他想为她做点什么,但始终没做成。
历史似乎又在重新上演,他心有不甘,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腰间那串钥匙。
恍惚中突然明确了自己的内心,当初不能带她远离豫王府那座牢笼,但眼前这个牢房,他轻而易举就能打开。
“走,我带你逃出去。”秦屹然拉起娄影的手就要往外走。
娄影的心情即便被悲伤全都笼罩了,此刻她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屹然哥哥,你这是劫狱,会被砍头的。”她挣扎着挣脱他的手。
将死之人,何必还连累无辜的人。
“我知道,当初就是没能带你远走高飞,才让你被迫嫁给那个又老又丑又残的豫王,致使婚后一直受苦,如今上天给了我机会,我定不会让你被冤而死。”
秦屹然紧紧捏着她的手腕,似在表示自己的内心是有多坚定。
“你疯了,逃狱是触犯律法的,而且逃离之后我们能怎么样呢?整天被官府通缉?每天活在恐惧之中?如果是这样,我还不如死了。”
娄影的另一只手牢牢掰住牢门,她不会逃狱,她的心中还有期冀。
对方陷入沉默,捏着的手腕也慢慢放松,娄影挣脱后回到牢房,关上牢门。
秦屹然呆愣在哪里,逃离之后,难道真要娄影陪他过东奔西跑的日子?这比她待在豫王身边还要不济。
——
处斩娄影的皇榜安帖在街头巷尾,豫王王妃杀了丞相之子这个消息被公之于众,举众哗然,无疑成了当下最热闹的谈资,当初看热闹的人纷纷感叹最毒妇人心,认为丞相之子只不过伤了她,万没有到取人性命之地步。
李子俊前一刻刚交代完他的婆娘,对新东家豫王王妃客气一点,便看到张贴的皇榜,俩人当场惊吓不少,看着柔弱无骨、端庄大方的豫王妃竟是杀人凶手?他们怎么都不信。
作为他们的东家,他们理当在她死之前前去探望。
当李氏夫妇端着一篮子新鲜饭菜来到刑都府时,秦屹然正垂头丧气地出来。
李子俊问他想要探望豫王妃娄影该往哪里走。
秦屹然听到娄影的名字才正眼瞧他们,询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李子俊便将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说了出来。
秦屹然若有所思:前一日还在铺子里头打点一切,后一日便一个人跑出去,见了谁也不说,定是在隐瞒什么。
他问:“王妃出事前一日,在铺子里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李氏夫妇见他一身官服,倒也不反感突如其来的问话,相互对视一眼,李子俊道:“就是我婆娘跟我闹了点矛盾,我差点儿害她流产,王妃她曾来劝架,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心虚地看了眼壮女人,害妻子差点流产,他简直不配做男人。
但这个眼神落在秦屹然眼里,像是在故意遮掩什么,他逼近几步道:“真的没有了?”
秦屹然人高马大,一张脸板起来显得特别阴郁,李子俊被他吓得连连后退。
壮女人挡在他前面,叉腰道:“能有什么特别的事?不就是来劝架,帮我请了大夫,还替她亲戚问我如何找到治疗隐疾的走方郎中,在大街上问这么仔细做什么,审犯人啊!”
壮女人口中骂骂咧咧,直接拉着李子俊进去了。
秦屹然愣在原地回忆壮女人的话,他与娄影自小一块儿长大,她的亲戚他基本都认识,而这中间有谁身患隐疾的,他却想不出来。
唯一的可能,便是豫王。
她那天是找了那位能够治疗隐疾的走方郎中,而她不说见了谁,是想维护豫王的自尊。
这么一想,便什么都想通了。
他只觉这个姑娘傻透了。
当他折回牢房的时候,遇到被拒之门外的李氏夫妇,他们知道那个郎中在哪里,兴许之后还会麻烦他们,秦屹然这回客气了点:“对不起两位,刑都府规定死刑犯不见来客,但这饭菜我可以帮你们带进去。”
“什么府破规矩那么多……”壮女人正想开骂,被李子俊捂住嘴巴,将饭菜交给秦屹然后,小心翼翼地拖着他的婆娘走了。
回到牢房,魏谦正在锁铁链。
他看到了劫狱不成的一幕。豫王交代过,圣旨下达后的几日,务必看好秦屹然,不能让他坏了大事,而事实确如豫王所料。
魏谦抬眼便见到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到娄影牢房的秦屹然,直接无视他,急着问娄影:“赵景死的前一天你是不是去找了一个走方郎中?”
娄影本来焉焉的蜷缩在牢房一角,听见走方郎中这几个字,瞬间不淡定了:“你怎么知道那个郎中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就问你是不是去找了?”秦屹然为了找证据,也是几宿都没有合过眼,此刻,眼白充满了血丝,急急想知道答案的样子有些狰狞。
娄影本来站起来的身子又蜷缩回去,低声道:“没有,我没找过。”
“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维护那个没用的豫王,你都快死了,他还不出现,大难临头各自飞没听说过吗?”秦屹然痛心地说着。
“王爷他……不是这种人。”她还在为他辩解。
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晏云州不是随便丢下她的人,但她等到现在,他还没出现,这个信念仿佛随着时间的流逝,正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我都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只要把你见过郎中的事情说出来,就能为你洗脱嫌疑,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吗?”
魏谦听见这话,本来想出牢房大门的脚步一顿,若真有目击证人证明事发的时候王妃不在丞相府,那么就能洗脱她的冤屈,王爷也不用日夜不眠东奔西跑。他且听他们怎么说。
只听娄影语气坚定道:“办不到!”
“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他,他只不过是有隐疾,你才十六,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娄影打断:“不准你说任何伤害他的话和做任何伤害他的事,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娄影说着威胁秦屹然的话,全然不知魏谦那卡在喉咙眼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半天没吐出来。
王爷他有隐疾?
他哭笑不得,虽外界都在传,但连王妃都这么认为,甚至帮他找起郎中来,只能说明王爷装病装残,已经敬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魏谦旋即敛笑,无奈摇了摇头,王妃为了王爷的这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秘密,舍得断送自己的性命,她对王爷的情谊,更让他感到佩服。
另一边,老四昏睡了几天终于醒来。
他支起身子,指着随着携带的剑。
晏云州会意,将剑递给他。
随剑身一起被带出来的,还有一半手绢。
上面赫然有“影”字的另一半。
“这是属下与歹徒对抗的过程中从对方手中撕扯下来的,他们想陷害王妃,但属下无能,只拿回了一半。”
晏云州握着这一半的血字,他已经查明了手绢的来源,是京都最大青楼为姑娘们定制的手绢,虽然赵景与晏云峰多次出入过,但字迹是赵景的,似乎说明不了什么。
他捏着赵景手肘上淤青印记的图案,还有这半个血字,表面的证据还不够充分,事到如今,他只能与时间赛跑。
正在这时,密室的石门被轻轻开启,暗卫抬进来一具硬邦邦的尸体,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假死的人。
那人被放在地上,是昨日堂上的西域毒师。
“主仆情谊这么多年,这么快就被灭口了?”晏云州淡声问。
暗卫道:“如王爷所料,四皇子利用完了毒师,便把他杀了,属下等人看到他偷偷服用药丸之后,才饮下四皇子赐的毒酒,此刻也该醒来了。”
说完,那西域毒师便缓缓恢复上下起伏的胸腔,面色也开始变得红润,他咳嗽了几声,睁开双眼。
他以为自己被扔在了深山老林中,没想到却在一间幽暗的石室里,旁边是各个凶神恶煞的人正在盯着他。
“豫、豫王,”他吓得瑟缩了一下,惊恐地看着晏云州,摆脱了晏云峰,竟没逃过晏云州。
晏云州揉着脑袋:“让本王猜猜,晏云峰为何要杀你。”他掀起眼皮看向他,半抬的深邃眸子中尽是冷厉,“死人不会说话,因此晏云峰急着杀你,想必与王妃有关,你若不是在堂审上说了谎,便是给赵景的药有问题。”
毒师惊恐地咽了口唾沫,竟都给他猜对了。
晏云州继续道:“两项罪名都能让你死,你却自作聪明瞒过晏云峰假死,不料被本王捉了来,你如今想活命,最好听本王的话!”
如今晏云峰要杀他,而晏云州却能救他。
他冷嘲一声,道:“我跟了他十几年,他给我那杯毒酒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冷血。”
毒师苦笑之后咬咬牙,和盘托出,“他接近赵景给他吃丹药,本就想营造一种他乱食药丸,最后被一弱女子杀害的假象。其实我那药原本没有那样的效果,只是晏云峰让我多加了几味药,造成精神百倍的假象,实则在透支人的精力,也让赵景对药丸更有依赖,从而变得时刻都离不开它。”
“离不开药,便要吃它,越是吃它,精神约不济,如此循环往复,只是为了陷害本王的王妃?”
“是的,他觉得这么做,非常好玩儿。”
“好玩儿?”晏云州身体后倾,冷厉的眸子藏于阴暗处,嘴角斜斜弯向上,“那本王便好好陪他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