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与果实
第三十二章
节一
“所有人都平安回来了？”
“是的，女士。”
“包括人类？”
“是的，女士。”
老山谷的所有议会成员都在四处奔走，寻找着所有被选中的人，直到所有人出现在自己的房间，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夫人，这样也不是办法，毕竟这个巨大的空间已经承载了太多住民。”
年轻的精灵战士女孩在所有人离开后，小声地溜进芙兰林女士的私人房间，并如此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把我们的同胞统统赶出去？让他们卷入人类的战争？然后被人类的铁骑踩进满是灰烬的土壤中？”
老山谷的芙兰林女士皱着眉头，双指不断按摩着太阳穴，也许很多人因为这次全员平安无事地回到了这里而放松，但是这确是个预兆，因为所谓的试炼，其实只是让一些人的精神能量强行驱动这个世界的修复功能，但是这是超负荷的，对空间本身就是有害的，虽然能稳定住空间，但同样会让空间在未来更加不稳定，而这个年轻的女孩这个无礼的行为也只是不满的年轻人的代表而已。
“不，女士，只是我们需要对策，我们在这几百年里建了太多城镇，不断有难民进来这里住下，不断有新的孩子诞生，我很担心。”
“大家的担心是一样的，虽然现在禁止随意诞下后代，但是人数早就超过这个空间能支撑的了，可是把他们送出去和让他们去死没有两样。”
但是作为这里的首领，芙兰林女士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这种关于战争的想法，自己必须要说服女孩打消这个念头。
“也许，我们可以，只要您愿意。”
“不可以，这样做，对帮助过我们的人来说，是在是太忘恩负义了。”
女孩很坚定，身上佩戴着弯刀，飞镖，短弓和几支箭矢，身上的衣服是游侠的绿色影袍，就像是一个随时准备作战的游侠，或者，她就是一个随时准备屠戮敌人的游侠。
“上次弥鹿来的时候，您故意隐瞒了我们的处境，可是想过没有，如果空间坍塌，我们这里虽有人都会死，为什么不能请求弥鹿牺牲一下。”
“我们欠别人那么多，怎么能在要求别人付出那么多，安丽斯，我知道你害怕，但是我们现在还好好的，不是吗，既然这次空间维护照常进行，那么为什么不安心一些。”
弥鹿已经牺牲够多了，原本他就不该如此频繁地四处游走，他的神殿一直都是空荡荡的，虽然总是说着什么和自己无关，但是他却暗地里做了很多，而且都是单方面的付出，默默无声，但是这个年轻人却总是强求着，希望要得到更多，这很自私，也很无奈。
“夫人，知道吗，如果您还是这么善良，我们都会灭亡。”
“好了，孩子，你需要的是一杯凉茶一块饼干，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我们现在很安全，我们现在没有威胁，只要等到人类的战争结束，我们就能回到外面的森林。”
“是啊，也许人类的生命短暂脆弱，但是他们擅长生育，擅长掠夺，他们都是蝗虫！只会留下一个吃得干干净净的枯林！”
“耐心，耐心。”
“夫人，我知道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老山谷，但是我是从外面来的，我是一个游侠，我是一个战士，我见过人类对待自然，对待非人类族群的手段，但是我不怕。”
“我不允许你们组建作战部队，我不会同意你们离开这里，我们的数量，太少了，而且侏儒不适合作战，矮人则更需要休想生息他们是工匠，不是士兵，我们只有区区一万五千的人口，人类的战争中，士兵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几十倍，人类研究黑暗的魔法，研究这个世界的禁忌，他们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如果为敌，我们就是他们野心的阻碍，你难道不知道？我不能让我们的人民走向灭亡！”
“夫人，我们干等着也会灭亡不是吗，我今天找您可不是喝茶闲聊，您知道我的意愿吧。”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也知道，我不会同意吧。”
女孩非常激动，大口地喘着气，不断高举右手，手上绑着一颗银色的果核，这是最近外面自由精灵的信物，他们与人类作战，拯救自己外面世界的族人，往北方的避难所撤离，建立据点，打劫人类获得资源，过着强盗般饮血的生活。
可是，每次都有精灵被无情地斩杀，或者被活捉，各种非人道的折磨，而自由精灵们，也为了泄愤，折磨着也许无辜的人类。
是的，自己从不出去，但是她的眼睛，能看到，她的耳朵，能听到，而且无法拒绝，这就是作为一名先知的力量，也是痛苦，但是她只能独自忍受，独自思考。
“女士，请让我们组建志愿者，我们要夺回我们的领地。”
“但是，一旦和人类开战，那么，我们就是正式宣战，之后怎么办？”
“光荣的战死。”
女孩眼神很坚定，用标准的军姿站在芙兰林女士面前，芙兰林女士不得不再次喝一杯茶，让自己冷静，“光荣的战死？你以为这是好的结局？也许你们能杀掉一些人类，但是，他们会继续繁衍，而我们，则会成为历史。”
“我不相信，我们是自然之友，我们的神明的庇佑，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女孩再次高举右手，让银色的果核在晨曦中闪亮。
“谁规定我们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这个世界的主人，是世界本身，孩子，请不要冲动，也许我说服不了你，但是我只希望你能等等，两年，可以吗？”
“不能再等了！我不傻，我们都不傻，我们都知道这里和外面是什么情况！这不是保护，这是慢性自杀！”
“也许吧，但是你们的决定会让你们如同野火烧过枯林，除了痛苦，什么都不会留下。”
女孩涨红着脸，没有继续说什么，响芙兰林女士行了个礼，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芙兰林女士当然知道，很多作为战士的精灵年轻人并不愿意一直留在这个地方，但是出入口却是紧闭的，没有议会和自己的批准，谁都出不去，进不来。
而且这个世界生活的，不只是矮人，精灵和侏儒，还有各种魔法生物，这里也有自己的生态圈，为了不破坏这个世界，议会同样将居民区和那些自然区域分离，让自己的族人和盟友在固定的区域内活动。
虽然就生活而言，生活空间绝对充足，但是不代表这个世界承受得了那么多不属于这里的生命活动，当然这对于有脑子的人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芙兰林女士当然知道，像这样的年轻人并不非少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被鼓舞，想要成为英雄拯救自己的族人，尽管比起人类，精灵有作战能力上的优势，但是数量上太少了，而且精灵虽然长寿，但是只有年轻人才能诞下子嗣后代，年轻人才是未来，而现在闹着要出去送死的，也正是族群的未来。
早就失去活力的老人们，则静静地等待着人类自取灭亡，或者来一场当年的瘟疫，战争经常会带了各种传染病，肆虐于人类之间，让他们呕吐，腹泻，趴在污秽的病床上，直到不能喘气，被扔进大坑一把火烧掉。
矮人很安生，也许只要有酒，他们就能一直保持安生，侏儒则不太喜欢抱怨，总是轻快地打磨各种珠宝，修缮各式武器，而精灵们则灌溉着农作物，纺织着披肩和挂毯。
吃喝穿用睡统统自给自足，原本会组织商队去外面的世界进行贸易，但是很可惜，风险大于利润，于是所有人都关在这个衣食无忧的鸟笼中。
很为难，很无奈，芙兰林女士很头疼，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就算自己努力去想，就算所有人出谋划策，都没有最好的办法，都必然有巨大的牺牲，相反，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好，至少不会有人白白死去，也不会让这里的人成为人类的敌人，也不会暴露这些世界之外的空间。
节二
依瑞斯舔了几口胸口的白毛，抬起头看了看这颗巨大的树，不断有白色的光脉顺着树皮向下流淌，最后消失在靠近草地的地方。
看样子又是一场恶劣的战斗。
依瑞斯低下头四处张望，想看看那些小子回来没有，虽然依瑞斯记得这里每个人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太多交流，他们敬畏着自己，而自己不擅长交流，只能独自坐在这片草地，打瞌睡。
一开始，依瑞斯把拉尔当做一个游戏对象，但是拉尔却完全不像个孩子，没有太大的玩心，总是低声祈祷着，或者问一些学术方面的问题，之后因为莉法斯的请求，差点死在了矿山，在之后自己就不允许随便帮助拉尔，拉尔这个少有的说话对象就这么没了，因为拉尔明显被要求离自己远一些。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罗森德大清早就发来了消息，说是拉尔没有被清除记忆，而且他确信拉尔拥有正直的灵魂，他的纯净激活了自动修复，同时也让罗森德觉得有意思。
罗森德喜欢上这个愣头小子了，那么这个幸运儿也就不需要自己专门看着了，因为比起自己，罗森德的地位更加高，发言权也更大，如果他要保拉尔，那么没人敢随便动拉尔，就算动了，也绝不会轻饶。
那么祝拉尔好运，两年的生活过的开心。
依瑞斯刚想低下头继续睡觉，度过这段无聊的时光，却看到拉尔站在不远处，和莉法斯说着什么，很快，莉法斯就摇摇头，带着微笑离开了，而拉尔则明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拎着本大书不悦地踢着石子。
那本书，有着不可思议的灵魂力量，作为死神之一的依瑞斯看得很清楚。
不过，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一个毫无魔法天赋的人类小孩手里，而且绝对不是弥鹿的，弥鹿不喜欢使用灵魂魔法，如果没记错，第一次见面就感觉到了这股奇怪的灵魂能量，很可惜自己并不能直接看穿这是什么，自己只是个中转站而已。
拉尔突然扭头看着自己，然后加快脚步，依瑞斯还是有机会观察一下这本书里的东西的。
“那个，依瑞斯先生，能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拉尔小心地翻开这本大书，指着上面的几页，龙文记载着罗森德的咒语，和他留下的传说，而这些知识，决不能被一个心术不正的法师获得，但为什么，会记在这样一本书上？
“我给很多人看过，但是没人看得见上面写的文字，莉法斯老师擅长符文和炼金，经常接触古文和魔法道具，可是她说这本书只是一本空白的还没人下笔的书，可是，上面明明有黑色的文字，只是我看不懂罢了。”
当然没人看的见，看得见就不叫秘密了。
依瑞斯小心地看着书上的内容，可以说，里面有很多非常危险的仪式和咒语，甚至拥有罗森德的弱点和老山谷的缺陷，包括了如何强制打开老山谷与外界的门，这些秘密竟然就这样写在这一本书上，依瑞斯突然觉得有必要毁灭这本书，幸好拉尔看不懂，不然不小心透露出一部分信息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尤其是在现在年轻人内部搞分裂的时候，知道了打开门的方法，那么那群小伙子一定会拿起武器冲到训练有素的人类部队中被绞成肉酱。
“拉尔，我想问你，这本书，你从哪儿弄来的？”
拉尔仔细地回想了下，“我也不知道，不过听我父母说这本书是我出生时一个老法师跑到我家，扔下的，虽然家乡传说里这个法师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我没见过，这本书一直放在我的房间。”
依瑞斯猛地向前，苍白的火焰顺着踏在草地上的蹄子快速喷涌，冲向拉尔手中的大书，但是火焰却被弹开，依瑞斯有些吃惊，当然，拉尔也是被这突然涌出的火焰和这个庞然大物的突然前进吓了一大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敢出声。
“拉尔，我不会伤害你的。”
依瑞斯叹了口气，明白了一件事，这本书就是拉尔的生命，如果这本书被毁坏，拉尔就会死亡，因为自己的魔法中带有不伤害拉尔的命令，而火焰直接避开了整本书，在那瞬间，依瑞斯也看到了两个灵魂紧紧联系在一起，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毁灭这本书，就必须杀了拉尔，或者如果强行破坏书，拉尔也会随着书本的消失而失去生命。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这本书原本的主人，绝不是一般人，毕竟能记下这种信息，这种危险的秘密，可惜自己并不能知道那个所谓的老法师的目的，不过就那次攻击而言，这本书有着非常严密的保护结界，所以不担心因为书籍毁坏而导致拉尔死亡。
“拉尔，起来，我没打算伤害你，不过，整本书上的信息，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因为这些信息都是危险的。”
“危险？”
拉尔又看了一眼书籍上的东西，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依瑞斯，“可是这些文字，除了后面一小段，我完全没法读。”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上面写的什么，请你务必保护好这本书，绝对绝对不能将它给别人看，除非你想成为千古罪人，除非你想让你的信仰以你为耻。”
依瑞斯故意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着，拉尔立刻将书合了起来，“那么，我是不是该烧了它？”
“我刚才就试过了，抱歉，孩子，这本书你绝不能弄丢，请保护他，把他永远留在身上。”
“可是，为什么。”
“不要问我那么多问题，相信我，务必把书一直留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这本书，为了你自己。”
依瑞斯并不愿意告诉拉尔太多，因为，这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拉尔某天吐露了秘密，对谁都没好处。
“还有，这本书不要给别人看，也不要随便拿出来，藏起来，知道了吗？你愿意相信我吗？”
拉尔微微点头，拉尔也明白依瑞斯是在帮自己，但是自己从不知道，原来这本以前从来都打不开，打开后一片空白的书是有这么危险，上面自己看不懂的文字，一定有着非常不得了的信息，拉尔反而庆幸自己没有看得懂这些文字的能力，也庆幸依瑞斯及时告诉自己可能潜在的危险。
但是记住他的提示，注视他的眼睛是什么意思？
那唯一一句自己看得懂的东西。
依瑞斯用嘴巴用额头推了推拉尔，“快回去吧，记住，这本书上的任何信息，你都不可以随便去看，也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把书外借，务必藏起来。”
拉尔点点头，抱着书快速地跑着。
依瑞斯又该头疼了，现在拉尔成了个烫手的小山芋，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自己不可能会牺牲拉尔的，毕竟，自己有着那些协议，同时答应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
节三
罗森德一个人坐在苍白的空间中，看着剪刀和针线不断地在空气中裁剪，罗森德伸着懒腰，看着那十二股能量四处漂浮，其中一团明显比其他十一股更为强大，要知道，作为拥有良好素养的精灵，一直都能提供良好的精神能量，但是现在竟然比不过一个内心迷茫在这个世界不知所措的人类小孩，时代真的变了很多。
罗森德不断控制着这个空间中看不见的魔方，调整着空间，虽然魔方是个好玩具，但是每一个面都一样的魔方，会让人觉得毫无意义，想要丢下魔方去其他地方走走。
可是罗森德不能这么做，不过真亏老山谷能支撑那么多人，要知道雪域的人口少得吓人，秘境虽说也是一个避难所，但是那里不能让人随便进去，只有祭司和半神才能出入。
有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然知道这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罗森德却并不打算为了这里牺牲自己，没有理由这么做，但是自己还是需要做到契约上最基本的内容，看守，维持，修复。
弥鹿好歹还来看过自己，留下了不少慰问品，作为一个后辈，弥鹿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他的性格和他现在做的事情完全相反，弥鹿一直在压抑自己，努力去做好他需要做的事情，包括把这个人类男孩培养起来。
弥鹿的眼光不怎么样，拉尔，这个男孩没有魔法资质，没有很好地体质，除了灵魂确实强大，但是很可惜灵魂强大什么也代表不了。弥鹿为了给拉尔一个合适的学习环境，做了很多事情，包括一个人将炎魔打回元素位面，自己看得很清楚。
罗森德倒是很希望那些精灵年轻人到外面的世界，这样这个世界的压力就会小很多，而自己也就有时间出去走走，真是，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了，家乡的腌鹿肉配上冰酒可是非常棒的，自己的哥哥和嫂子非常擅长处理小麦，也非常擅长对待肉类，而自己竟然因为一个协议困在这个蠢地方一个人修复着空间。
虽然不满，但是这就是自己的工作，自己可不是外面那群忘恩负义的自私鬼，明明一开始做的事情比协议上的要多得多，而他们只会要求更多，仿佛自己是他们的打工仔，他们的奴隶，直到有一次空间出现崩塌，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于是开始想对策，直到自己提出精神能量提取，四元素试炼，那帮白痴自私鬼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没有问过内容，直到要求十二个年轻人，才提出质疑。
然后第一批玩家，进入了精神世界，通过真实的假世界激活的强烈情感，激活空间的版图，启动自我修复，为了选择更好的人，外面的议会就谎称这是一场试炼，不过也不算欺骗，这的确是一场试炼，如果他们还保留着记忆的话。
关于所谓试炼，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自己少有的娱乐项目，毕竟看着这群孩子在自己的梦里面各种反应对于一个孤独的老严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罗森德还是很想出去，自己在这里已经千年，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就算外面再混乱不堪，也比这个鬼地方要好。
老山谷说是避难所不如说是个鸟笼，看似安稳，其实没有自由可言，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房间，却也只限于房间，远处的森林不能靠近，那片海洋不能靠近，看似巨大的空间，却只能在那一小块地方日复一日地做着所谓工作，而且，连寻欢的权利都被夺走。
而且，仔细想想，自己的协议，貌似是维护这个世界。
是啊，维护这个世界。
外面也许没那么糟。
罗森德微笑着挥了挥手，看不见的魔方停止了运转，反正看不见，自己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