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与果实
第三十四章
自由呼喊之下
节一
事情发生了一周，拉尔只能知道有很多人擅自离开了老山谷，而且没有回来，现在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而且手上戴银色果核的人数量越来越多，她们自称自由精灵，不过，除了精灵，矮人和侏儒也有佩戴银色果核的。
这里的最高领导人，芙兰林女士在各个城镇间来回奔波，拉尔也见过好几次，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她是这里最老的成员之一。
“拉尔，专注。”
拉尔猛地低头，后摆剑刃做出个漂亮的甩动，但是被克里亚斯一脚踢倒，“傻了？我在你前面你往后甩剑？是不是觉得我的皮靴子踢在你身上很舒服？”
拉尔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捡起划在一边的木剑，扭着眉头，“怎么可能。”
“那就给我更加专心，要知道我们这才是训练，如果真的和别人刀剑相向，一个失误就会让你丢掉小命，所以请你有点活命的自觉，休息会儿吧。”
拉尔坐在旁边的木桩上找着自己熬的祛瘀药水，用小麦酒和紫绒花和其他草药混合熬制的涂抹型药水，效果很显著，只是皮肤会疼一会儿，而且需要辅佐按摩。
克里亚斯一开始只是在一边抽着烟斗看着天空，却突然往学院的方向加速跑了起来，拉尔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事情不太对，拍了拍胳膊和小腿上还没干的散发苦涩味道的药水，快速地跟着。
起初看见那么多年轻人高举着手上的银色果核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以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而且自己也管不着他们所谓的行动，自由精灵到底是好是坏，拉尔觉得，既然芙兰林女士和莉法斯老师都反对，那么自由精灵是让“大人”们头疼的。
克里亚斯此时拎着一把木剑在人群中走着，脸色很难看，毕竟他也是“大人”。
很多年轻人高喊着打开大门，自由精灵万岁一类的呼喊，但是在场除了维护治安的安保人员，看不到其他比较重要的人，连学院的老师都看不到。
从一开始，自由精灵只有城镇和村庄有活动，现在似乎学院也沦陷在这股浪潮，很多学生也戴上了银色的果核参与到了那些大孩子的示威抗议中。
就连莉法斯的为数不多的学生里，都有人参加自由精灵，现在大多数课程并不能照常进行，所以拉尔和克里亚斯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很多，自己的骨头也因此疼到现在没机会好好休养。
拉尔躲在树林里观望着，草地上坐满了带着银色果核的人，他们个个情绪高涨，大声地重复着口号，其中有一部分拉尔可以算作是朋友，这点让拉尔有些心寒，因为口号中带有对人类的极大仇视，也就是说他们，讨厌人类，而自己，就是他们现在憎恨的人类。
“拉尔，你最好别出现在这里。”
拉尔的背后一阵凉，银色头发的青年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时，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什么？”
拉尔四处观望，但是自己就是这样回到了房间，那本藏在枕头下的大书被摊开在自己的书桌上，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图画，只是泛黄的书页。
拉尔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随意地翻着书页，突然看到了什么。
一个精灵女孩，独自坐在什么东西上哭泣，浑身沾满着漆黑的东西。
画面越发清晰，拉尔吃惊地捂住了嘴，女孩绝望的眼睛中，是银色的剑刃，那剑刃越发清晰巨大，耳边呼啸过一阵诡异的风，女孩脖子下漫出鲜红的一抹，无声地倒在地上，和那些尸体一起。
地上除了精灵，还有矮人，侏儒，以及人类破碎的尸体，毫无生气，如此随意，浸在血污和碎肉中，有些受害者还睁着眼睛空洞地看着什么，没人替他们合上。
“唔。”
拉尔闭上眼睛，捂住嘴，那种感觉很糟，那些画面让拉尔觉得恶心，胃里的酸水不断翻滚，想要涌出自己的嘴巴。
风滚草从来都不属于谁，他们只会跟着命运的风，他们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去做的。
那本书浮现出这样的文字，然后消失不见。
拉尔坐在自己的床上按摩着太阳穴，希望自己能冷静些，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安却不断躁动。
愿光明保佑，那些都不是真的。
这里虽然是夏天，天却没有那么热，拉尔伸展了下四肢，让暂时的舒适和淤伤的疼痛使自己振作起来，一定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些。
“啊，拉尔在这。”
拉尔看见几个同学站在自己的门口，右手没有银色的果核，而且脸上充满担忧。
“拉尔，你要小心，有些过激的人打算拿你作为威胁，虽然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已经有人这么提议了。”
“而且同意的人非常多，我们觉得他们这么做是错的，自由精灵绝不是他们现在的样子。”
“是啊，很多人失去理智了，疯狂地要求其他人加入自由精灵，不加入的被视为懦夫，叛徒，杂种，我们几个要不是因为经常呆在图书馆内阁，并不常和别人接触，一定也会遭殃，我感觉他们所谓的自由精灵已经失控了，这根本就不是自由。”
“现在还只是抗议和各种要求，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过激事件已经发生了很多起，有些不愿意加入自由精灵的同胞被人扒光衣服吊在谷仓的大门上，天哪。”
拉尔突然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既然连自己的同胞都敢下手，别说作为人类的自己了，而知道自己存在的，又加入自由精灵的，必然不在少数，也许，自己不是扒光衣服挂在谷仓大门上那么“简单”，自己大概会被人一刀一刀切成碎片泄愤。
“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东西都带上，这里现在并不安全。”
拉尔本来就没什么行李，只是那本书，那本依瑞斯说的藏有大量危险秘密的书。
拉尔回头，却发现书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黑色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洒满阳光的书桌上。
拉尔将石头放进口袋，跟着那五个精灵青年，不断地在楼层之间穿梭，这里比以往安静了很多，因为大多数人要么参加自由精灵参与示威，要么去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或者和老师教授一起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商量着他们的计划。
拉尔虽然以前好好地走过整个宿舍楼，但是自己从未发现，原来每个楼梯的背面都有着传送的法阵，虽说自己就算发现了也没那个魔法能力去驱动。
“arukasymuaronga.”
五人手牵着手拉着拉尔进入那扭曲的传送门，拉尔睁开眼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这里似乎是个图书馆，虽说那五个精灵青年也说过他们待在安全的图书馆内阁。
那么这里就是图书馆内阁？
这里除了拉尔没有别人，水晶灯照亮着这里，墙壁是木板拼接而成的，没有窗户，环形的空间摆着环形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各种文字的书籍，但是自己精灵语和上古精灵语都不是很过关，虽然自己国家常用的的通用语和精灵语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但是自己并不能很快掌握，虽说通用语也是精灵和人类一起研究开发并推广的，但是明显人类参与的更多。
拉尔四处看着，抬头才发现原来上面还有一个平台，但是没有那么高的梯子，自己上不去。
拉尔拿出那个黑色的石头，对着水晶灯看了看，完全不透光，而且似乎石头周围都在变暗。
“别把黑暗灵魂石拿出来，会影响这里的照明。”
拉尔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看来那个平台上有人。
“不过把你藏在这儿，说明外面终于乱套了，弥鹿真的不该多管闲事，他们自己要走向灭亡为什么还要阻止他们。”
“那个，请问你是。”
“别在意，这里有很多不错的文献，自己随便翻阅吧，我叫圣，圣?柏。”
女孩的声音在头顶响着，很好听的声音，就像是森林中的风声。
“我说，听得懂我的话么，收起黑暗灵魂石好么。”
拉尔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握着这个黑色的石头，立刻塞进衣兜，“抱歉，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灵魂石，和你的灵魂绑在一起了，如果你想解除联系，自己去想办法。”
灵魂石？拉尔并没有相对的知识，但是万物有灵，就算是一棵小草都有自己的灵魂，这是拉尔从安南嬷嬷那里学到的，也是为什么吃饭前需要祷告，除了感谢光明的造物主，还有为自己饱食而奉献的灵们。
拉尔在环形的图书馆中来回走着，地板虽然摇晃着让拉尔有些许不安，但是这里很安静，木制的地板从不吱呀作响。
有自己看得懂的文字的书籍有很多，从矿物到锻造到草药到炼金，乃至星象和魔法原理，以及各种武器的使用指南，还有各种族的历史资料以及生物学和非常全的地图。
拉尔想要拿出一本炼金术的图解，但是怎么都拿不出来，就像是嵌死在书架上一样，拉尔转身试着拿一本草药学，任然无法拿出来，拉尔有看到一本生物学，却也是拿不出来，试下来一圈，没有一本书被成功拿下来。
“那个，这里的书，我怎么拿不下来？”
拉尔抬头问道，却只有一双细长的腿从平台上垂下来，“因为这里的书并不是捧在手里看的，而是闭上眼睛去读的。”
“闭上眼睛还怎么读？”
拉尔好奇地走向一本书，闭上眼睛，然后，文字在黑暗中出现。
“白色罗伊罗花，冬季植物。”
拉尔能看见花的样子，仿佛能闻到香味，自己还能查阅这种花能制造的药剂，魔药以及需要这种植物的仪式和祭祀。
拉尔睁开眼睛时，这些信息又不在了，拉尔再次闭眼，想着想看的内容，立刻就有大量信息供自己选择，黑暗中满满的都是资料和文献。
节二
克里亚斯到现场的时候，女孩掉着眼泪，却不愿意说话，克里亚斯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孩的身上，替女孩擦去眼泪和构成不雅语句的颜料。
“没事了，你安全了。”
克里亚斯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因为拒绝加入自由精灵而被“惩罚”的年轻人了，作为见过敌人的鲜血和内脏的克里亚斯，见到这一幕都觉得可怕，自己努力守护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自由精灵是一群为了族人甘愿走在最危险的前方的勇士，英雄，但是自己看见的，明明只有一群暴徒，对于自己需要保护的人施以残暴，如果可以，自己很乐意给那群混小子一个教训，但是自己不能这么做，年轻人和“大人”有着代沟，他们的无知铸就了他们的团结和坚定意志，自己不能让这群无知的小子有任何可以进行过激行为的的借口。
明明是生活在温室阳光的嫩花，非要急着去外面的黑暗森林中送死，还给他们的园丁带来大量的麻烦，这些花不断地向杂草靠拢。
克里亚斯抱着女孩走向“大人”的秘密基地，现在那群所谓的自由精灵疯狂地要求打开这个世界的门，让他们将人类扫除，重新占领那个他们中一部分人根本没经历过的世界。
坐在这个房间的所有孩子，都是拒绝参加自由精灵抗议活动的人，他们全部都遭受了某种虐待，比如脱光衣服绑在谷仓的大门上被扔垃圾，用颜料在身上写上非常糟糕的字眼，还有一部分直接遭到了殴打，这些可是他们的同胞。
克里亚斯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一周前那些逃走的孩子，带动了这些压抑了很久的孩子，然后开始不断进行同化拉大势力，然后变成现在的失控。
也许真的是安逸久了，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真正的自由精灵是什么样的，最糟糕的是，如果行动过大，让坎尔特的法师们察觉到了老山谷，那么一切都会被毁灭，如果这群愣头小子发动攻击，很容易被坎尔特视为战争信号，然后不断围剿数量本就不多的精灵同胞，甚至波及矮人和侏儒。
虽然自由精灵一直和坎尔特作对，但是也只是小规模骚扰，对于坎尔特来说还不是重点清除对象，他们更担心的是北方诸国的防守和可能的暗中破坏以及随时会发动的进攻，如果真的构成了非常强烈的敌意，那么自己的族人就成了优先清除对象，白焰会派出大量的刺客，骑士，士兵去攻击所有精灵的领地，不管他们是否危险，是否佩戴银色的果核，甚至派遣魔法师寻找自己族人隐藏起来的世界，直到这片大陆的精灵成为历史，最后自我毁灭。
虽然不出去，但是克里亚斯也是会从情报部得到外界的消息，包括北方诸国的一些行动，他们给了自由精灵一片领地休养生息，同时给予资金和装备，用以对抗坎尔特，美瑞戴尔同样还居住着很多精灵，在人类城镇中扎根的，留在祖先的森林中继续侍奉自然女神的，以及旅行商人们，他们虽然处境不是很好，但是照样勉强地度日生存，如果精灵被视为敌人，这些无辜的普通人也会被波及，城镇里的精灵会被作为恶徒吊死在钉刺上，旅行商人会成为劫掠者的移动钱袋，而森林中的精灵也会在大火中伴着眼泪化为灰烬。
克里亚斯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让那些还没被同化的可怜孩子不受到人身威胁，但是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战士，对于人心只有很直白的表达和理解。
“克里亚斯，又一个？”
“是的。”
李思婷拿着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这个孩子的脸，那些颜料顺着汗水在白暂得脸上留下一条条难看的彩色的线条。
“这群孩子真是疯了。”
“没办法，他们关在这里什么都没见过，仅仅通过想象就去行动。”
“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们会蠢到帮他们留在这里？就算留在老山谷，也是非常手段了。
“克里亚斯，你需要好好休息，那个人类，你安排好了吗？”
“巫灵会把他带走的，现在人类不能出事。”
“那么，那位小姐现在什么态度？”
“我完全没机会看见她，所以我不好说。”
李思婷拧干了女孩脖子上的毛巾，又擦了擦女孩的脸，“那个姑娘应该也是那里的人吧。”
“不用猜也知道，这里还有孩子，有些话以后再说，你再去四处逛逛，务必保护好孩子们。”
“我也是个老头子，所以你不用老是强调。”
克里亚斯望了一眼坐在这里的孩子，眼神中都带着悲伤和恐惧，克里亚斯叹了口气，以前看到这种场景的时候，还是人类入侵后，大家躲在避难所的时候的样子。
不管是美瑞戴尔的净化行动还是坎尔特的野蛮入侵，精灵已经元气大伤，现在，就连自己的族人都变得危险，这个世界真是疯狂，躲哪儿都没有用。
节三
罗森德很满意，不出几天，下一个开门的孩子就会出现，契约写的很清楚，不能伤害这里的任何居民，当然也没说要保护他们。
门外，是人类的精锐大军，而这里有的，只是年轻的游侠和完全不会挥舞武器的热血青年，还有些回电小法术的学徒，不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只要维护好这个一次又一次陷入崩溃边缘的老山谷，一次又一次地延长契约而已，自己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到过载的居民离开这里，等到自己的契约消失，无声地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
“罗森德？”
罗森德微翘的嘴巴立刻放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圣？你不去西泽兰来这里干什么。”
女孩慢慢靠近罗森德，细长的手指如同丝娟触碰着罗森德的大鼻子，不断往下滑动，“我记得你不是很喜欢做一个老师。”
女孩的手指划过罗森德的脖子，“嗯，一定很开心吧，当老师的感觉。”
女孩的手指滑向罗森德紫色的棉纺外套，停在心脏前，“虽说和我没关系，不过我倒是愿意分享一些，我做老师的经验。”
“说吧，我听着呢。”
罗森德咽了口口水，想要拥抱女孩，女孩却柔顺地划过了罗森德的手臂。
“很简单，保护学生的安全。”
罗森德却在那一瞬间僵住了，脸上越发难看，眉头皱在一起，“怎么？你是来指责我的？我可是什么都没干，除了没日没夜地修复这里的问题，以及教会一个女孩如何使用空间结构魔法。”
“是啊，你只是在做你被允许的事情而已，你没有错，这是你的自由。”
圣加重了“自由”的读音，带着诱人的微笑。
“圣，希望你，早点离开这里，祝你路途平安。”
“也祝你生活愉快，我明天就走，毕竟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圣侧过身子抓住罗森德的大脸，在粗糙的皮肤下留下了一个轻吻，罗森德摸了摸依旧保留着柔软温度的吻，但是圣已经消失了。
罗森德看了一眼比以前要稳定一些的魔方，又看了一眼那些不断聚集高喊口号的精灵，矮人和侏儒，再次微笑。
也许圣想要帮助那些脑子过热的可怜家伙们，但是圣知道自己的任务，也知道自己有些事是绝不能去做的，就像自己一样，被动地留在一个该死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无偿帮助不断压榨自己的人，那群精灵总是一副自己做了很恶心的事情的表情，天天抱怨着自己的工作不力。
得了吧，当初创世的神明留下这些空间，是让龙族和长老精灵守护者一起看管，随着时间的流逝，精灵却霸占了一个又一个空间，为他们自己建造神殿，自己的族群离开后，又在人类的发展壮大后的进攻行为中建造了避难所，仿佛完全忘记了这些空间存在的原因，不断地强迫这些空间做过载的事情，直到自己处理不了，又利用龙族和精灵的古老协议，开始祈求帮助。
龙族不能在外面的世界留下痕迹，不能随意干涉外面的世界，永远存在在传说之中。
罗森德很讨厌这种感觉，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强大的龙族同胞都无声地遵守着，默默无闻地生活着，保持着所谓中立。
好吧，自己在试图欺骗自己，原因其实很简单，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试图让自己不承认而已，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欺骗自己是最愚蠢的，因为自己知道违反要求的后果，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等着一个时间，而现在，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