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与果实
第四十章
节一
拉尔用刻刀在紫水晶上刻下了符文，“pezuaukupaztrabuzchiqiz.”，然后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找安眠香，虽然这些香不便宜，但是自己也受到了与工作完全不相称的工钱，这样做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工资了。
这个屋子有四层，三层全是除了破旧的木质家具没有其他东西的空房间，四楼则是一个阁楼，拉尔刚打开就被落下的积灰打了厚厚一层，上面绑着一卷积满灰尘看上去残破不堪的毛皮地毯，除此之外也只有厚厚的灰尘。
虽然不知道凯拉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但是打扫之后作为休息的落脚点很不错，因为房间都很大，而且石块垒砌的壁炉在让人总是呼出白气的季节很有用。
拉尔回到这个小破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手上还拎着面包牛奶和一些水果，原本打算分享一下晚餐，但是这里没有人，而且似乎除了自己没人来过，地上的灰尘上没有新的脚印。
他们应该很累了才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打瞌睡，而且眼部有些不明显的肿胀，为什么不早点休息？工作难道真的比身体重要？
拉尔换掉了衣服放好了包，将符文石小心地放在地板上，“崔。”
灰尘开始随着符文细微的晃动，不断凝聚，直到完全吸附在符文石上，拉尔拿起放在门后的掸子和灰铲，小心地清理着灰尘，直到整个房间的灰尘都被自己扔在了外面的没有墙壁的屋子里。
也许自己真的很适合做一个牧师，打扫教堂，陪安南嬷嬷做杂活，又脏又乱的活自己总能坚持做完。
当拉尔打扫完毕的时候，凯拉背着一个大包回来了，身后的是很多自己没见过的陌生人，他们同样背着很多东西，拉尔试着帮忙搬，虽然搬得动，但是很吃力，明明自己身上都是结实的肌肉。
“拉尔，今晚请坐在门口，然后使用昨天的咒语，你还记得的吧。”
拉尔微微点头，然后接过凯拉手上的小纸条，“拿着小抄，别忘了，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就看你的了。”
凯拉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走到楼梯口，“对了，今天你一个人在楼下，没事吧。”
“没事的。”
拉尔微笑着回答，虽然的确不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但是自己毕竟是外人，只是拿了钱来帮忙的。
凯拉和众人迈着整齐的步子走上楼，很安静，看来真的很累了。
。。。。。。。。。。。
天色已晚，拉尔将蔓臣花的粉末洒在四周，摆上自己临时雕刻的符文石，虽说只用了些普通的理石，但是魔力能很好地发生反应。
“pezuaukupaztrabuzchiqiz.”
拉尔闭着轻声颂唱咒语，让那股奇特的风再次蔓延。
拉尔能感觉到微风正在轻抚自己的面颊，拨动自己红色的头发，在黑暗中，一切又是那么清晰，拉尔能听见有人在打呼噜，很有节奏，有人在洗着晚餐的盘子，沙拉作响，似乎还有孩子的啼哭，伴随在左右的是女人哄孩子的清唱，声音很杂，却很轻，很清晰。
。。。。。。。。。。。。。。。。。
不知道过了多久，拉尔再次睁开眼睛，自己也睡了个好觉，但是随着听觉的恢复，一阵吵闹让自己吓得不轻，有人撞门，很大声。
“出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包围？
拉尔瞪大眼睛看着不断被什么东西撞得咔嚓作响的厚重木门，咽了口口水，大步跑向二楼，然后扭头看着二楼的人们。
但是没有人，只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仪器和一些扔在一边的武器，拉尔觉得事情不太对，冷汗不断往身上冒，拉尔跌跌撞撞地跑上三楼，依旧没有人，只有满地的武器，绷带和一张被匕首钉死在墙上的地图，地图上，伯爵的房子上画着大大的叉，拉尔靠着石墙，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外面，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火把在楼下，对面屋顶也蹲着弓箭手，看来这里被包围了。
光明保佑，怎么回事？
拉尔有些害怕，毕竟明明有那么多人来过这里，也许在阁楼？
但是拉尔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早就离开了，在楼顶狭窄的两边被安插着方便攀爬的铁钩，他们为什么离开？原因大概外面的士兵能告诉自己。
拉尔不知道该怎么办，逃走？恐怕不可能，就这样打开大门？也很难，因为大门被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一旦出门指不定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凯拉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冒险家，而且自己一定陷入了什么麻烦的事情。
奥莉阿娜已经属于坎尔特，楼下都是坎尔特的士兵，黑色的盔甲上印着金色的大狮鹫，金色的雕花围绕着漆黑的头盔。
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拉尔脑子很乱，努力让自己镇静却坐在一边发抖，满身是汗，喘息声止不下来，外面的士兵大声喊着“投降不杀”一类明显的骗局，就连祈祷的祈祷词都含糊不清。
后悔与绝望不断地让拉尔无法冷静，现在就算想解释什么，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随着一声闷响，拉尔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考了，逃跑？可是往哪里跑？外面到处都是士兵，一旦从阁楼爬上房顶，那么自己一定会被射成蚂蜂窝。
士兵的铁靴重重地踩在木梯上，刀剑与铁甲发出清脆的响声，拉尔不敢抬头，坐在原地发抖。
士兵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懦弱的青年，并毫不留情地拽着拉尔，往下拖，拉尔不敢睁眼，但是他能感觉到汗味和酒味伴随着让人难受的热度不断进出自己的肺部，楼梯一层一层，让拉尔的脊背被撞击。
士兵们不说话，但是周围很吵，火把劈啪作响。
“睁开眼睛。”
拉尔不敢，天知道什么酷刑在等着自己，拉尔在别人接受酷刑时总是祈祷他的罪孽被洗清，然后默默离开，现在，自己却也好为自己祈祷，祈祷奇迹。
“我说，睁开眼睛。”
拉尔咬着嘴唇，不断祈祷着，光明啊，拯救无助的我吧。
“拉尔，是我，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拉尔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虽然只见过一次，说过几句话，自己甚至没有好好地看过那个人，伯爵大人？
拉尔小心地睁开眼睛，伯爵穿着大红色的外套，手上握着一柄红木拐杖，脖子上缠着绷带，还有一股伤药的味道。
“真是，吓坏了？好了，刺客已经全部离开了，这里只是个障眼法，还有，让桂尼明天阿里我书房。”
士兵们很快就在一声声口号和指令下散开，而伯爵则像家人一样，将拉尔拥在怀里，拉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轻声感谢着博得，感谢着庇佑自己的神。
“别谢神，这时候你要谢谢我，要知道当我看到被拽下来的是你的时候，是我让他们住手的，不然，天知道你会被切成几块。”
拉尔没有听，虽然窝囊，但是拉饵不知道该做什么，凯拉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为什么会卷入这种事情？
节二
拉尔坐在华丽的房间内，旁边的是一个书记官，书记握着装饰着白色鹅毛的黑色墨水笔。
“所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伙刺客的？”
拉尔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他们是刺客。”
“当然，我只想知道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们没关系。”
拉尔想尽量让自己和凯拉等没有关系。
“别紧张，我们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我们需要记录下你和那些刺客的事情。”
书记的脸就像是打了蜡，就连张口说话都是那么冷淡，只有那双手，迅速地在纸上书写，记录两个人毫无价值的对话。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拉尔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试着实话实说，因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是一个委托。”
“什么委托？”
“我当时在城外的田野里挖草药做药水，然后遇到了自称被诅咒的旅行者凯拉，她。。。”
拉尔突然住了口，因为现在会魔法这件事情很敏感，如果这个书记不是善类，那么自己出了门就会被巫师猎人和教会绑住，塞住嘴巴，立在广场的教堂前，在所有人面前烧死。
自己见过很多次，就算有时候自己感觉不到任何魔力波动，但是所有人疯了一样支持着那些所谓的正义执行者。
“怎么了？又不想说了？”
拉尔很犹豫，说谎与自己的教条相违背，但是真相，会让自己面临可能危险。
“好了，这小子我罩着，他不会有问题的。”伯爵推门而入，高大的身子压在拉尔身边的床垫上，“我给他担保，反正我也没死，就是脖子被放了点血。”
“大人，您认为没事，白焰可不这么认为，因为安静了一段时间的美瑞戴尔刺客突然又开始活跃，只能说明他们有什么新的行动，而且，夏斯拉尔男爵和菲尔琪儿女士的尸体被发现在自己的花园里，身边都摆着银色的白百合。”
伯爵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拉尔，“所以，拉尔，告诉我，你参与了吗？”
拉尔轻轻摇头，低着头。
“安博思，你应该能简单分析别人是否说谎的吧，他像是说谎的样子吗？”
“伯爵大人，没有，但是我必须知道他和那些毛贼之间的关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做了什么。”
“嗯，他有一段时间是来我这里了，但是全程都有我的人，虽然我已开始想找人监视这个年轻人的，但是我信任他，他的眼神虽然总是躲闪，但是他却有着异样的坚定，他绝不会不会伤害，或者协助别人伤害他人，我管这种人叫傻子。”
“伯爵大人，我还是坚持，他到底和那些刺客有什么关系，就算您出面也没有用。”
书记官依旧是那副蜡像脸，那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拉尔，完全没有去看伯爵略有变化的微笑。
“好吧，你坚持的话，拉尔，告诉他，如果有任何隐私，我会让这老家伙闭嘴的，老家伙，看情况写记录，知道吗？”
“只要他说话，我又不是傻子，哪些该说不该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伯爵对着拉尔的脑门弹了一个蹦跶，拉尔摇摇头，虽然犹豫，但是却莫名信任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师傅的朋友，“我会魔法。”
“切，我当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你会魔法就把你拉过去做了诱饵，好吧，事情算是通顺了，桂尼也可以排除了，我说的吧，桂尼是个忠诚的姑娘，她尽力了。”
伯爵一把抱住拉尔，带着手套的伯爵用力揉着拉尔的嘴巴，“你谨慎过头了，而且很呆，真不愧是那个人教出来的学生。”
弥鹿也和自己一样总是不知所措吗？
拉尔觉得，弥鹿总是面面俱到，很无敌，他也会不知所措？
“好了，你大胆地把你经历的事情说出来吧。”
因为没多少东西可以说，拉尔很快就把自己的经历，凯拉所说的那些事情，以及让自己做的事情说完了。
“简单来说，那个咒语不是什么宁神咒语，而是催眠和干扰的平衡器，你只是被人当做善后用的弃子而已，如果我们调用法师寻找刺客，必然会锁定在你身上，然后这个咒语还会制造一些幻象，误导我们的巡逻士兵，那个楼里面放了很多武器，也让哨兵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地方，不算精巧，但是的确被他们摆了一道。”
“嗯，伯爵大人，我还有个问题。”
书籍合上了那个大本子，将墨水笔扔在了桌上，“这小子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关照，要知道他是我们抓到的唯一一个可疑分子，情报部卯足了脑袋要人，被你一句话打回去了。”
“朋友的徒弟，仅此而已。”
当然不是仅此而已，弥鹿老师和这个伯爵一定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关系，拉尔如此想着，同时没准也能通过伯爵，更加了解弥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那时候从来没好好注意过弥鹿。
拉尔一个人旅行总是不知道该干什么，拉尔很想问一问弥鹿，如何旅行，旅行该做什么，自己一直在尝试养活自己，打着工，做着药水看着病，或者说，和以前一样，跟在弥鹿后面，学习弥鹿的炼金知识，生物知识，去见识。
拉尔没有了安全感，祈祷也变得无力，拉尔知道，但是自己没有理由依赖别人，自己明明有能力活下去。
“拉尔，休息好了就去拿走你的东西吧，我知道，你不喜欢留在我这种奢华的地方，愿光明与你同在。”
伯爵依旧眯着眼睛微笑着，发白的鬓角上别着一朵刚才没注意到的白花，白百合？
书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伯爵摸了摸自己的伤，然后松开怀里的拉尔，“弥鹿的手稿和钥匙就在你手边的抽屉里，其实就一小打鬼画符而已。”
拉尔也能想到，这里就是弥鹿曾经的房间。
拉尔，你也该打起精神来了，这样很丢脸的。
拉尔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四周，这个房间很华贵，但是房间的一角是放满了书的书架，旁边的书桌上也放着各种仪器和矿石，弥鹿曾经提到过自己经常研究各种东西，看来他也曾在这里坐下，思考过。
拉尔拉开左手边床头柜，一把钥匙卧在一打纸上，那把钥匙似乎是什么石头刻成的，黑色的很冷很沉，表面很光滑，而那些手稿舒畅的字迹优美顺畅，就像是画家画出来的一朵朵墨樱，上面有很多药水的配方，很详细的做法，很独特的想法，都是独家秘方。
“知道吗？这些手稿据说值一大笔钱，但是我不缺钱，所以我就一直放在这里了，你要带走也没事儿，但是希望你能一直留着。”
拉尔摇摇头，“不了，我在这里看一遍，能记住就好，钥匙我带走了。”
伯爵没有继续说什么，独自离开了这个房间，拉尔看了看初升的太阳，揉了揉自己红色的头发，然后翻阅着那几张珍贵的资料。
的确，很常见却没人想到的药水制作方法，还有一些的草药的特殊用法，还记录了一些生物的习性，这些都是自己没有看到过的，那些书上没有的。
那么，下一站，果然还是去凡尔娜拉吧。
节三
拉尔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去凡尔娜拉，去弥鹿的小屋，自己不再是盲目的旅行者，自己现在也有了目标，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但是自己一定会找到的，拉尔祈祷着艾维娜给自己前进的祝福。
但是。
“很对不起那个小子，但是为了大义，必须有所牺牲。”
拉尔愤怒地拔出剑，指向坐在树桩上的女人，旁边的男人也迅速地拔剑，警惕地看着拉尔。
“你这个杀人犯，骗子！”
凯拉没有看拉尔一眼，只是伸出手，上次的法阵再次出现，“臭小子，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是骗子，因为这个诅咒，我已经失去了睡眠。”
“和我有什么关系？”
拉尔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男人就突然冲上前，将拉尔手中的剑挑飞，并一脚把拉尔踢倒在地。
“咳咳。”
男人捡起拉尔的剑，打量了一下，“好剑，真是把好剑，只可惜用剑的是个懦夫。”
拉尔猛地起身，催动口袋里的符文石，牵引着男人手上的剑，男人没注意这突然产生的拉力，跌倒在地，拉尔顺势接住自己的剑，再次将剑指向凯拉。
“有两下子，小法师。”男人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吧，你不是懦夫，不过我们可没多少时间陪你玩游戏。”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你们是白百合？”
“当然，不过看样子你也是个关系户，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哼，你们一直在杀人吧！”
“小子，有时候杀人能救人，你信吗？”
“愿光明吸取你们的罪孽，请不要在杀人了。”
拉尔刚想读祈祷词，却注意到自己正逐渐被包围，这个岔路除了拉尔和这些刺客，没有其他人，视野空旷，所以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从一开始你就是个异乡人，你什么都不知道，走吧，我欠你的。”
凯拉没有继续说什么，她总是那么累的感觉，肿胀的眼睛和无力的语气。
拉尔突然想起，那些手稿，关于织绢花和水之符文的作用。
拉尔丢下剑，掏出包里的织绢花，放进嘴里，然后轻轻吐出水之符文，“fu.”
一阵细微的水汽快速地飘向凯拉，凯拉猛地倒在地上，睡着了。
“你做了什么！”
周围的刺客一开始被吓到了，但是很快又明白，拉尔解除了诅咒。
让人失去睡眠，是个奇怪的诅咒，但是破解方法又是常见的织绢花和一句简单的唤醒咒语，仿佛命运的安排，自己终究要帮助这个女人。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说吧，为什么帮助我们，明明我们差点害死你。”
“因为命运。”拉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因为光明一直在指引我，指引走上迷途的人，比如你们，让我救赎你们的，一定是伟大的光明。”
“收起你那无聊的话吧，好心的小牧师，我们就是大义，我们指引自己，虽然谢谢你愿意帮我们，但是我们可不是信徒，我们是黑夜中绽放的白百合。”男人嗤笑了一声，然后抱起了凯拉，“小伙子们，走了。”
拉尔目送那些无信者的离去，虽然很多人都告诉自己，旅行就要放弃信仰神明，信仰自己，但是拉尔不愿意，因为神明总是给自己无形的力量。
伯爵在自己临走前送了一些银币，因为知道自己不会白收钱，还拿走了几瓶感冒药，本来伯爵说要送自己一匹马，但是自己不愿意收下，一匹马就算是吃肉也是一大笔钱，无功不受禄，弥鹿虽然总是张口闭口报酬报酬，却从未白拿别人一针一线。
好吧，路还很长，抱着肚子到凡尔娜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