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干坦城在迦太基的势力范围中是一个保持着自治的城邦。它坐落于山脉的尽头,一条小河流过城边,汇入滨城的大海。城里的居民多为希腊人的后裔,见证着希腊过去的辉煌。
萨干坦城里最豪华的浴室现在正被一位贵客使用。客人脱去了累赘的白色紫边长袍,在热水发出的朦胧水气中赤脚走向浴池。温暖的水面没过他的脚踝,把上边的狼形刺青淹没了。当热水没过他的胸膛时,男子喉咙里发出了舒畅的声音。“很舒服。在罗马可没有这样舒适的浴室,你们也可以来试试。”他对着身后的人说。
浴室紧闭的大门两侧站着两名年轻的战士,佩剑的战士守护着那位高贵的沐浴者。“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奢侈的东西并不适合我们。”手臂上有刺青的战士立刻回答说。他身旁的另一名战士却有着跃跃欲试的眼神。
浴池中的男人笑了,“廷达鲁斯啊,你总是这样严谨。你看你的同伴明达斯,活跃、好奇,这才像年轻人的样子。”
廷达鲁斯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年轻的战士急忙收敛了眼中的期待。“阿米利乌斯,你不觉得我们做了太多多余的事了吗?”廷达鲁斯对着浴池中的男人说,“我们本是神殿里守护《圣书》的战士,却又得插手世俗事务。”
“一切为了罗马。对于熟知西比尔写下的神谕,看得见未来的我们来说,更加应担负罗马的未来,使她尽可能少受命运的磨难。这是身为罗马人的责任。”
“可是这不是在违抗神谕吗?神谕里定下的劫难,以凡人的力量真的可以减轻吗?”
“廷达鲁斯,看来你没能明白神谕的真谛。”浴室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廷达鲁斯的疑问,紧闭的大门外,一个女声立刻回答了他,“神之所以降下神谕,就是为了使人避过灾难。女先知为罗马人写下《圣书》,记下未来将发生的种种事件,不也是为提醒凡人吗?”
“卡西娜说得对,我赞同她的看法。只要知道未来将发生什么事?一定有办法避免。”廷达鲁斯身旁的明达斯紧接着表示出赞成态度。三位同伴一致反对自己的观点,廷达鲁斯只好沉默了。
沐浴中的阿米利乌斯忽然没有了泡澡的兴致,一边从浴池里走出,一边问向门外的女人,“是卡西娜吗?有什么紧急的事?”
“谈不上紧急。汉尼拔派了位使者来,请萨干坦派使者去新迦太基解释他们对突布利提人的侵略事件。”门外的女性平缓镇定地向门里的人汇报,“关于这件事,我的看法是……”
“够了,卡西娜。女人不应该分析城邦间的局势,我已经提醒你多次了。你在卡彼坦尼亚的失败就是因为你做了过多干涉,引起了当地人对你不满,最终他们把你抛弃了。”屋里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卡西娜低下了头,“谢谢你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还有一件事。有消息说,迦太基任命了一位女性为高级军官,迦太基的议会有意扶持她成为接替哈斯德鲁巴·吉斯科的重要人物。我们有必要调查这个人吗?”
紧闭的大门里突然传来了笑声。连卡西娜预想中的沉默思考也没有。
“没有必要。”声音沉稳的阿米利乌斯立及做出回答,“难道看不出她只是迦太基人为对抗汉尼拔而安插的棋子吗?她一定非常富有,不知向迦太基的国库捐赠了多少银币才得到了这个傀儡职务。”
“我猜一定多到可以让每位议员把他们豪华的乡间别墅重新装修一番了。不然那群家伙不会心动到同意任命女人的。”明达斯笑得最厉害。
卡西娜的头垂得更低,牙齿紧咬住下唇。
门打开了。卡西娜立刻退向门边,为从屋里走出的人让路。身着白色长袍,头发花白,已接近老年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的白色托加袍上镶着紫色宽边,表明了他的身份——他不仅是骄傲的罗马人,同时更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元老。
“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的新同盟萨干坦人就会请求我们的帮助了。走,让我们去准备迎接他们的请求。”阿米利乌斯元老对着三位年轻人半开玩笑地说。他领头走向了走廊深处。
萨干坦人遵照迦太基使者传达的意思,派使者去新迦太基回应突布利提人对他们的控告。可是使者连新迦太基的城门也没看到就被告之已更改了谈判地点,三方交涉地由城里改为了城外的军营。
“今天轮到我们负责营地打扫了。”雇佣兵的光头队长居阿斯躺在床上懒散地说。他似乎并不想运动。
“什么?又是我们!上个月我们才做过了,哪有这么快?”欧卡斯愤愤不平地大吼,活像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别吵!因为有几个大队调走了,所以又轮到了我们。”居阿斯队长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全都给我起来!去拿工具,跟我去干活!”
队员们怀着不甘愿的神情,散漫地活动起来。
根据几支共同负责打扫的小队队长间的协商,居阿斯为他的小队争取到了最轻松的地方——厨房及其四周。负责做饭的奴隶们平时就把这里打扫干净了,因此根本没什么值得清理的,即使需要清扫,也可以叫奴隶去做。
推开厨房房门,雇佣兵们却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今天厨房里一个奴隶也没有,只有一位雇佣兵少年在忙碌着。
“是陈……”欧卡斯张大了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居阿斯半晌才反应过来,勤快的陈志会先到一步没有令人意外的,可是奴隶们呢?
“你们来了?”陈志一边整理杂物,一边说,他也看出了同伴们的迷惑,“既然由我们来打扫,我就让厨房里的人去休息了。”
“你……你让奴隶去休息,让我们这些自由人干活……我,我真想掐死你!”欧卡斯激动地几乎要跟陈志动真格,幸好居阿斯拉住了他。队长并不是想保护陈志,而是保护了欧卡斯。全营能打得过陈志的有几人呢?
正当每个人都无可奈何,准备认命劳动的时候,一名军官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军官环视了厨房,只见到几位雇佣兵,他的怒气更加猛烈了。“那群挨鞭子的到哪儿去了?他们不知道汉尼拔将军和萨干坦的使者还等着他们侍候吗?送去的酒准备好没有?今天他们全得挨五百鞭子!”
“等等,酒在这里!我立刻送过去!”陈志提着盛满美酒的陶罐急着冲出厨房,害怕因稍有耽误,无辜的人就会受罚。
发火的军官被他的积极弄得一脸疑惑。知情的雇佣兵们除了叹气,只得无奈地摇头。
军营中央最大的营房外被卫兵层层把守。伊比利亚的最高指挥官汉尼拔今天在这里仲裁突布利提人与萨干坦人的冲突。这件事在士兵间不仅引起了轰动,更让他们高度关注的是事件的结果,假如谈判破裂,也就意味着战争来临了,迦太基必定会教训不安分的萨干坦,这是关系到他们未来命运的大事
得到门卫允许,陈志提着盛酒的陶罐进入了营房。房里也同样站满卫兵,重要的人物围坐着。汉尼拔坐在中央的上席,两边分别是突布利提人的几位长老和萨干坦派来的使节团。
“我的意见就是这样。我希望萨干坦能归还占领的土地,你们应与突布利提人和平相处。”陈志听见了汉尼拔的声音。他低着头靠近他们。
萨干坦的使者显然不满汉尼拔的决定,“汉尼拔将军,我们已经向您证实了那是有争议的土地,并不属于突布利提人。您为什么不顾我们出示的证据,认为它属于突布利提人呢?”
“无耻的萨干坦人,你们的伪证骗不过以睿智闻名的汉尼拔将军!我的父亲,以及我父亲的父亲在世时,我们就已经生活在那里,它是我们突布利提人的土地。”突布利提人的白胡须长老激烈地反驳,“你们对将军的决定不满,是否代表着你们同样对迦太基不满呢?听说你们已与罗马结盟了,罗马的元老现在就住在你们的城市里!”
“卑鄙的诬陷!”萨干坦的使者们立刻对长老的话予以反驳。
陈志捧着陶罐静立于谈判桌旁,没有人接下他手中的罐子,现在的情况下,客人们估计也喝不下任何东西。然而同样没有人赶他出去,他只好呆在屋里,成为一位旁听者。
“萨干坦人,你们仍臣服于迦太基的权威吗?”汉尼拔平淡地问,打断了双方的争论,“你们是否已如传闻中的那样成为了罗马的盟友?”
“没有的事。尊敬的将军,我们长久以来是迦太基忠诚的属民。”使者谦卑地回答。
“与迦太基相比,你们萨干坦的实力怎么样?”
“当然敌不过强大的迦太基。所有国家中能与迦太基抗衡的除了亚历山大的后裔,只剩下七丘的罗马。”
“既然你们知道不是迦太基的对手,为什么仍要忽略她的存在,随意发动战争呢?迦太基允许了吗?”
萨干坦的使者一时没了对应的语言。这已不是与突布利提人的土地之争,而是他们的行为挑战了迦太基的威严。
汉尼拔继续紧逼,“我相信即使世上最愚蠢的人也不会认为萨干坦能胜过迦太基。是谁给了你们挑战迦太基的勇气?”
“没有您说的人。”
“既然没有,为什么不服从迦太基的决定呢?把土地还给突布利提人吧!”
“很抱歉,我们无法现在做出决定。”使者们委婉地回绝了汉尼拔的要求。
汉尼拔也没有再强求他们顺从他的要求。他沉默了一会儿,平缓地说:“回去与你们尊贵的客人商议吧!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作决定。但是你们应该明白,迦太基不会原谅对她的忤逆,你们将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我的军营。”
萨干坦的使者们全体安静地起身,走向营房大门,他们似乎也不愿留下了。
陈志依然捧着盛满美酒的陶罐,他平淡地看着这些与他擦肩而过,带着怒气与傲慢离开的使节们,就像注视着一群偶然遇见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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