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当然不可能跟她一起睡,事实上他们俩今天的最短距离不过是一个车厢的长度。
一到了广味楼,长生便像老鼠躲猫一般,离着她远远的。段玲珑站在二楼凭栏看着靠在楼下一根柱子边的长生,很想问一句:长生,如果有人现在来把我掳走了,你赶得及冲上来救我吗?
“玲珑。”
好吧,不会有人想会来掳她的……至少在段玲珑身边还跟着个母夜叉的时候。
“四姐,什么事?”
“明天要推出的酒,想好了吗?”段四娘从下人举着的托盘上挑挑拣拣着不同颜色的轻纱,随意的问道。
“明日不是要选琴师?准备酒做什么?”顿了一下,段玲珑问的有些谨慎,昨天的余韵还没完全过去,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到陷阱,万劫不复。
“七姐,你真是……”段九仗着广味楼今日毫无外客的便利,大大的放任了自己一把,瘫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毫无形象的猛摇着一把折扇,看到段玲珑不明所以的眼神时,翻了个白眼,“天底下什么人最好酒?还不是那些所谓文人骚客?庆城能有多少琴师?要我说,明天正经人来不了几个,肯定多是些自以为文雅的书呆子。段家选琴师,嚯!多大的阵仗?这种事要不去凑热闹,万一逛窑子的时候被人问起,多丢人?”
“小九,仔细着你的嘴!”
轻飘飘一片绛红色的轻纱飞舞着落在段九脚边,小丫头缩着脖子一吐舌头,母夜叉飙喽。
段四娘掸了掸手,对着守在一旁早就见怪不怪的下人们说道:“垂纱就用绛红色吧。”
还在仔细琢磨段九那番话地段玲珑。闻言赶忙反驳道:“不要红地!”被段四娘瞄了一眼。怯怯地补充道:“白日天热。人又多。红色地……不好。”
“那就绛紫色好了。”随手又挑了一种。段四娘本来是想让场面活络些。但被段玲珑这么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
“不要深色地。”是选琴师。又不是抛绣球。搞得那么喜庆做什么?段玲珑翻了翻托盘上被段四娘挑剩下地垂纱。扯了一条鹅黄地出来。说道:“这个吧。清淡些。让人看着就很舒服。不然那个淡绿色、淡蓝色也可以。既然是弹琴。还是雅致些好。”
其实她只是不喜欢那两种颜色罢了……不。所有浓烈地色彩她都不喜欢。它们让人有种要疯地感觉。
段四和段九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地打量着段七。什么时候她也会对酿酒之外地事情表意见了?
段玲珑被她们盯得有些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错了?”
“也不全是,但是小七,你记住,货物的颜色越抢眼,往往越能吸引到人来买。”点头示意下人就按段玲珑的意思办,段四娘取过菜单继续研究明日免费赠送的小菜。
四姐又在说她听不懂的东西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四姐的意思是,七姐,你也要让自己变得抢眼点,不然你未来的夫婿搞不好就不要你喽。”
一身素裙毫无装饰,由于时常要亲自动手,段玲珑一双皓腕上连只银镯都没有,头上也只是一只玉簪并几朵装饰的白玉小花。
段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段玲珑,嘴里啧啧几声、摇了摇头,留段玲珑一人在那里苦恼究竟什么叫抢眼。转身凑到段四娘身边,扫了一眼菜单,说道:“昨个青笋涨到十文钱一斤了,招待一群乞白食的太浪费,换成苦菊好了,那个城外的野地里有很多。”
然而,段玲珑很快就不用再苦恼了,会场那些花枝招展的男人让她深刻的体味到究竟什么才是抢眼,然后很快做了一个决定:与其变成这样,还是让她被未来的夫婿抛弃吧。
瞧瞧那些男人,粉蓝色、亮绿色、淡金色,堆在一起简直比一箱银子还要晃眼。段玲珑瞄了一下身边坐着的段九,果然,小丫头已经开始满眼放光的盯着下面了,见她望过来,赶忙凑过来说道:“七姐,你看,左边那个穿淡蓝色的胖子,是城东王员外家的老二,你别看他胖成这样,上次跟咱家抢粮食没抢过,气急败坏的追上来时,跑的可比兔子还快。嗯……这么快就缓过来了,真是孺子可教也,你说下次从他家那里强点什么好呢?”
段玲珑面上一本正经的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小九,别老想着设计别人。”心里却翻了个白眼,抢什么?你把那头胖猪抢回来算了,家里一年都不用买肉,多好?
“七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商人嘛,从商从利,有钱赚就是朋友,没钱赚就一拍两散。照我看他今个是来探听虚实的。你不知道,原本今天来不了这么多人,可昨下午四姐把帖子往外一送,这人啊,就一窝蜂般的赶了过来。现在这堆,还是家里有琴师的,那些没理由进场的,估计在外面都快晒成干喽。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些人知道今个会有新酒供人品尝?”
段九抿了口加了冰的菊花茶,眯了一双眼睛,很是享受的模样。
闻言好奇的站起身,凑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看,嚯!广味楼前什么时候铺了黑色的地板?再一看,原来都是一个一个小脑袋……
段玲珑被吓了一下,往回一缩,正想问段九,却看到本该守在她身边的长生,正一瞬不转的盯着段九看,眼神很是依恋,只可惜他依恋的对象此时正两眼放光的看下楼下的一群金猪,琢磨着究竟该从哪头身上割下几两肉来。
轻咳一声,段玲珑觉得身为姐姐,自己有责任保护瘦弱的少年免遭妹妹的毒手。她走了几步,横在段九与长生时间,透过鹅黄色的垂纱看着下面。
“比起那些公子哥,还是旁边那群衣着简单的人看着舒服些。”不顾背上灼灼目光几乎要被烧出个洞来,段玲珑说完硬是转了身,对身后的人说道:“长生,去跟掌柜的说,上酒之前记得用冰急镇一下。”
“老爷说我的职责就是守着小姐。”
长生硬邦邦的声音对上淡笑的段玲珑显得有些无力,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觊觎那个像太阳一般的人儿呢?七小姐防他也是正常。
“那就快去快回。”天差地别的,段玲珑此时却在心里想到:长生,别怪我,姐姐不过是怕你被小九烤熟了拿去卖钱,还不自知啊。慢慢来……慢慢来。
“七姐,你今个拿了什么酒出来?还要加冰?”段小九根本都没注意到这屋子少了个人,自顾自的喝着茶,悠闲的问道。
“绮罗。”
段九眨了眨眼,她对段玲珑那些稀奇古怪的酒名一点研究也没有,老实说她并不是很喜欢酒,她更喜欢用酒换来的银子。
先是琴,之后还会有书,有画,有棋,最后会是王都派来的礼教嬷嬷。三姐当初嫁人时这一切都是由三姐夫亲自料理的,现在轮到自己了。
楼下人声鼎沸,却没有一个人抬头望向这场闹剧的主人翁。看着四姐与爹爹八面玲珑的穿梭在人群中,不时的对这个抱拳、对那个笑笑。段玲珑突然觉得,热闹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同样注视着这一场喧嚣的,还有站在远处的楚天醉。没有请柬,想要混进去似乎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然……
燥热的骄阳下忽而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楚天醉转身看着站在三步开外、带着帏帽的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