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冬雨,让昨日还如少女般轻灵阳光的灵璧瞬间变了露出一副晚娘面孔。落叶被人踩踏,残缺不全的身体沁了水后,紧紧的黏在地上。使得皇宫中的洒扫宫女不得不蹲下身,一片片的将它们捡起来。
段玲珑好奇的用余光扫视着周围,虽没近过安国皇宫,但她觉得定是没有面前这座来的精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柱,空气中阴郁潮冷的气息,也掩不住它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风中飘过一阵铃声,夹杂着少女清丽的笑声,仿佛置身于仙境般。几个宫女垂立于路旁,末尾一个年纪小些的,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
眉眼青涩,还带着稚气,看起来也就和段十一般大小。玲珑朝她微微一笑,小姑娘一怔,正想回个笑容,忽然有人咳了一声,便赶忙低下头去。
迎面而来个太监模样的人,无机老人仰一笑,道:“齐公公。”
段玲珑从未见过太监,只觉得这男人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面白无须,皮肤细嫩一如女子。虽是少了些男子气概,却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夸张。
“这位便是段小姐?果真灵秀。”
忽然被点名,段玲珑像个偷瞧被抓住的小孩子般,有些无措的垂头行礼,不着痕迹的躲到无机老人身后。
那位齐公公怕也不是真想和玲珑寒暄,只略打量了她一眼。挥手遣退了立在一旁的宫人,面上露出一丝暖意,他说道:“朱大人正在里面,蓝大人恐怕要稍等片刻了。”
无机老人垂手站在一旁,“无妨,朱大人想来定是有甚要紧事,我等无事闲人,倒是可以多等等。”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段玲珑瞧他二人笑的蹊跷,只觉得着南楚的人,似乎都有副玲珑心肝,话里有话的笑个没完。
许是被看得毛了。齐公公清了清嗓子。又将话题转移到玲珑身上。
“段小姐是第一次来南楚?不妨在宫中住上几天。
这几日御花园地水仙开得正盛。”
这话虽是对着玲珑说地。她却明白地感觉到此人话中有话。果然。无机老人闻言道:“往年这水仙开到年后。总是有气无力。今年倒是稀奇。”
“谁说不是呢?就连那栽花人都觉着诧异。”
……很好……跟她没关系。段玲珑理直气壮地。忽略这原本是关于她地谈话。只把注意力放到一旁地景物上。
不得不说,南楚的皇宫乍看精致,却又在细微处凸显大气。这一路行来,颇有些曲径通幽地味道,待到了御书房,她几乎已经将南方的绮丽的建筑见了个够。此时她心中早已平了感叹,只一门心思地研究院子中的花草,琢磨着怎么能以花入酒。
安国商气甚重,安国人行事也大都已颇为实际,院子中多喜欢种树木,花草之类的,不过是附庸风雅,应个景罢了,与南楚却是大相径庭。这里多文人,花草是甚多,处处透着风雅。
她正望一株绿油油的菊花呆,忽见一人怒气冲冲,自御书房中奔走出来,虽是一身清雅的月白官服,却带着难掩的戾气。此人一出门,迎面便撞上等在门外的三人,脸上的神色立时一变,笑容和煦如春风。若不是之前扫到他那模样,段玲珑怕还真要赞叹他那一身儒雅地气质。
“朱大人。”
“蓝大人,恭喜恭喜。”那朱大人五十来岁的模样,颌下白髯飘飘,一身世俗官服,穿在他身上,倒是真有些神仙般的味道。只是那双眼中功利太深,白白染了戾气。
无机老人今日也是穿了官服,却是水蓝色,一顶玉冠在,面容俊朗,便是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者,却依然不难想象其年轻时俊朗儒雅的外貌。也难怪那帮大婶总缠着他不放,年轻时是个帅小伙,老了,也是个俊老头。
“哦?不知朱大人这喜从何来啊?”
朱大人嘿嘿一笑,嘴咧的大了些,玲珑隐约瞧见他似乎少了一颗槽牙。
“蓝大人被皇上派去主理安国事物,这可是只有安亲王才可享有的殊荣。”
“皇上如此说过?”久浸南楚宫廷,无机老人对这种明着扣大帽子,背地里却挖坑埋人的事见得多了。有时闪是没用地,最好是一铲子把对方拍晕,丢进坑里。
楚天阔自然是没说过这话,此人在南楚能够只手遮天,却让这师徒三人奈何他不成,盖因他行事颇为谨慎。朱大人只微微顿了一下,便笑着拍上无机老人的肩膀,“何用皇上开金口年前听说您北上庆国,今儿一见,面色似乎苍老不少,定是为国操劳,难道不是吗?”
“惭愧、惭愧。”抬手一捻须,无机老人笑的见牙不见眼,指着一旁的玲珑道:“哪里是为国操劳,老夫不过是请了假,去瞧瞧这不争气的外孙女罢了。”
又拿她当挡箭牌!段玲珑有苦难言,只地扯了笑容,大人一福身,摆足了千金小姐的羞怯劲,只低着头,不说话。
“哦?”这朱大人似乎有些诧异,也不知是因为无机老人有个外孙女,还是因为无机老人会用玲珑来搪塞,只得笑了笑。
此时,一个小太监躬身从里面走了出来,朝在场地人一行礼,道:“两位大人,皇上宣蓝大人与段小姐觐见。”
“耽误了皇上的时间,老臣真是罪该万死。”
朱大人假惺惺地朝御书房一躬身,玲珑看着扁了扁嘴,忽见无机老人转头瞪了她一眼,赶忙又板了脸,垂下头去,心说,他怎么又知道?!
一旁的齐公公待朱大人走了以后,朝无机老人点点头,领着那刚出门地小太监,进到一旁的耳房。自有守在门口的另一个小太监,领着无机老人与玲珑入内。
说是书房,却也是个殿。那屋顶高的有些夸张,凭的多了一股空旷,玲珑只觉得有些慌张。殿中一张紫檀长案,楚天阔正托着腮帮子闭目养神,听得脚步声,慢慢的张开眼睛。
被他目光扫过,段玲珑不觉心中一紧。
她努力的回想着大哥哥以前的模样,却觉得似乎如眼前一般,云遮雾绕的看不清楚,只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敬畏,不由自主的俯身下跪,吐出那微微战栗的两个字‘皇上’。
殿内静的出奇,明明进门时看到两旁立着不少宫女太监,此时却像都消失了一般。空气粘稠着裹在身旁,紫檀的香气萦绕在玲珑额际,渗出一层薄汗。柔软的丝履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出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玲珑不敢抬头,也不敢去看无机老人。僵硬着身子,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白色龙袍晃到自己近前,停在一步开外的地方。
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玲珑?十几年未见,你怎的还和以前一样矮。”话里含笑,却是一如记忆中那桀骜不驯的大哥哥。
玲珑想抬头,又想到,似乎皇上不让起身,便不能起身,直了一半的身子,又慢慢的沉了回去。偷偷一瞄,本该跪在她左前侧的无机老人,不知何时早已站到了一旁。
这一下,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慌的突突直跳,待眼前突然多了一张脸的时候,更是吓得轻叫一声,直接后仰着身子,坐到了地上。
楚天阔蹲在玲珑身前,歪着头,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般伸出手,他大概是想要摸摸玲珑的头,但后者此时早已不是当时的总角小儿,少女的髻上多是装饰,只得讪讪的改为拍拍肩膀,看她还是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瞧,勾着嘴角一阵坏笑,转而捏着玲珑的脸蛋,往外一扯,道:“小丫头,不记得我了?”
玲珑在看到那抹坏笑时,心底的记忆便已经压过了现实的恐惧,本能的想躲,但哪里快得过楚天阔的手?只能边挣着,边含糊不清的叫道:“快放手!”叫完,忽然又想到,面前这个可是个皇帝啊!让皇帝放手……她、这个……
无机老人许是看够了戏,轻咳一声,道:“行了,快别逗她了,小心醉儿回来跟你翻脸。”
讪讪的一撇嘴,楚天阔盯着玲珑的脸,摇了摇头,道:“无趣,真是物以类聚。”
捂着脸,玲珑瞠目结舌,任楚天阔拽着她的胳膊拉她起身。待到无机老人和楚天阔说了一会子话,才轻轻的‘啊’了一声……被耍了。
正在说话的楚天阔,闻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又转回头去跟无机老人接着说道:“师父还要出宫?不如就跟玲珑住在宫里好了,说起话来也方便。”
……是你抽起疯来也方便吧?无机老人哼了一声,说:“免了,玲珑跟我还是住在自己家。”
楚天阔闻言身子向后一靠,懒洋洋的斜在椅子上,一点当皇上的自觉都没有,对着坐在下手的无机老人挤眉弄眼了半天,后者依旧坚定的摇摇头。他百无聊赖的拨弄了一圈挂在架子上的笔,就在无机老人准备起身告退时,忽然想起什么来似得,直起身子往前一靠,道:“师父已经许久没去过含樟宫了吧?不如和玲珑住上几日?”
段玲珑惊诧的现,无机老人往日里云淡风轻的神色,似乎一瞬间染上了一层墨色。他黑着一张脸,冷回道:“皇上想的甚是周到,只是老臣以为,皇上若是无事,不妨多往凌波宫,赏赏水仙,这含樟宫不过一介废宫,便不劳皇上费心了。”
“徒儿哪敢再师父面前称皇上?师父啊,玲珑难得来一次,也该让见见她的嫂嫂们……或者徒儿该说是舅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