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还是住进来了。
楚天阔和无机老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段玲珑看不懂,她只是有点被吓到。原来
大哥哥竟然是外婆的儿子……那楚天醉算什么?小舅舅?每每一想到这些,她就一个脑袋两个大。
风起,含樟宫中大大小小的百十棵香樟树,便随着玲珑的烦恼一同摇曳着,满室飘香。只是厚重的宫门开启时,便会在这娴雅淡然的香气中,挤进一股压抑的味道。含樟宫中所用事物一应俱全,平日少有开启宫门的时候,因此这令人不适的氛围,也不过是一闪即逝。
但就是在如此闭塞的含樟宫中,段玲珑也从身旁的宫女口中听闻,楚天醉不日便要还朝。未得消息时,便在心中日日的数着、盼着,只觉得来日遥遥无期。一眨眼到了近前,却又踯躅,踯躅中带着期盼。
门:一动,玲珑便丢下手中的笔,摸到窗边,悄悄的往外看着。见得只是个宫女,失望后,又有些自嘲。是啊,若是楚天醉来,定是会大开宫门,哪里有让一个亲王走侧门的道理?
说起来,这含樟宫并不在南楚皇宫原本的规制内,是先皇,也就是楚天阔的父亲,在靠近御书房的附近,硬是圈出的一片宫殿。
只是自它上一个主人过世后,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有过新人的到来。
若是玲珑知晓些许南楚皇家的秘闻,她定会猜出着含樟宫主人的身份。但她不知,便只是感叹了一下,这世上还有比她娘更爱香樟树的人后,就心安理得、满腹心事的住进了偏殿中。
“听说安亲王在安国找到了越老将军的遗孤。”
“怎么会?不是听说越家上下一百来口人。全都配腾冲。怎么会在安国?”
“谁知道。不过听说那孩子身上有虎符。”
“那个虎符?”
“可不就是……”
“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宫女太监正凑到一起说得高兴。乍闻耳旁传来个声音。俱都是吓了一跳。瞧见是前几日住进来段家小姐。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年纪稍大地宫女说道:“段小姐。我们只是在说安亲王还朝地事情。”
“哦,那越老将军又是谁?”
须知这些宫女太监每日只得有几日出去,领些上面下来的什物,其他时间俱都得呆在含樟宫内,端的是无聊的很。这下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虽是有些背景,但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面对玲珑时,自然是少了恐惧恭谨,多了些随意安然。更重要的是,段玲珑不通楚史,这便给了这些人卖弄地机会。
一个看起来便是能说会道的小太监,起身给玲珑搬了把椅子,一群人便都聚在一处,听那小太监说这越老将军地故事。
“段小姐有所不知,这越老将军祖上是开国元老,世代驻守在石城郡。真可谓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嘻嘻,小柱子,早跟你说,肚子里没墨水,就不要卖弄,瞧,小姐都在笑你了。”
小柱子脸上一红,自知用错了诗,但又不肯认错,只梗着脖子对那小宫女哼道:“去、去,你知道什么?那是小姐听得高兴。”
段玲珑忍着笑,赶忙接道:“这越老将军这样厉害,定是位高权重了。”
“嘿,还是小姐有见识,不像那些白目的。”小柱子又瞪了眼偷笑的小宫女,这才接着说道:“这越老将军在当地很是有些威望,”说到这里,他突然前前后后的扫了一圈,见实是没有外人,才扎到人群中间,压低了声音说道:“以越老将军的威望,也算得上是个无冕之王了。”
段玲珑‘哦’了一声,小柱子这才直起身子,恢复了平常地声量。
“话说距今大概二十一年前,蜀军大兵压境。也该是那蜀人狡猾,竟然用了计策,害死了越老将军的次子,长驱直入,打到城下。失了先机,越老将军只得派出长子,拖住蜀军,自己方得了时间,修筑城墙守住了石城郡。只可惜那临危受命越大公子,被蜀军包围,生生在自己地老夫眼前,力竭而死。就连那蜀人都感他忠勇,亲自派了使节,送还尸身。”
在场多是些年轻的宫女,虽未经历过那时,听到此处,却也都红了眼眶,哽咽出声。段玲珑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越家又怎么落到举家配的地步?”
本已红了眼眶的小柱子,听此一问,更是眼底充血,咬牙切齿的说道:“也不怕小姐怪罪,小柱子的爷爷便曾在越老将军麾下任职,这等事情却是再清楚不过。当日蜀军压阵,全靠越老将军力挽狂澜,三位公子折了两位,只剩下最小地一双儿女守在身边,越家满门忠勇,生生是用几千人抗住十万蜀军的进攻,苦等朝廷援军。只是……”
小柱子哽咽了一下,猛地一吸鼻子,接着说道:“只是那时皇妃新丧,皇上悲怮已极,无心理朝,便叫那姓朱的一手遮天,说是军情定没有报上来地那样紧急,不然何以用几千抵数万?如此这般,硬是拖了数十日,才派了援军。而此时的石城郡早已千疮百孔,城墙也已破败地不成样子,有些地方只用些废砖断木勉强对着,不够的……甚至是用同胞的尸身挡在上面。满城军民同食同住,立志便是舍了性命,也不肯失了故土,大不了交给蜀人一座废城。
而蜀军也被拖的疲了,蜀地艰险,粮草供应不便,于是便也起了退军的心思。因此,待到朝廷的援军到来,不过是意思意思的打了个样子,便退回了蜀地。
此时举朝上下民心鼓舞,只说越老将军老当益壮,我楚国天军无往不利。但却是在此时,那姓朱竟然一口咬定越老将军通敌,人证物证俱在。也不知他如何在先皇面前巧言令色,竟然让先皇定了越老将军一个叛国之罪,念在其年迈,改为举家配。可怜越老将军新丧两子,又得此噩耗,竟是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过去了。越老夫人随夫殉葬,只剩下越家一双小儿女配腾冲……”
段玲珑不知南楚事,虽是感叹越老将军的遭遇,但也觉的这事有些蹊跷。那姓朱的不过一届朝臣,怎能一手遮天,瞒了军情数十日?若是越老将军问心无愧,那些人证物证又是从何得来?人证尚还好说,只需贿赂买通。那物证……又是如何伪造的天衣无缝,竟然没人能辨的出来?
还有先皇……该是大哥哥的父亲吧?儿时也曾听母亲讲过一些他的事迹,并不像个昏庸的帝王,又怎么会被下臣蒙蔽,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
只是这些暂且可以不说,段玲珑想着他们最初提到的,问道:“那遗孤又是怎么回事?既然配了腾冲,又怎么会在安国寻到?又是在安国的哪里寻到?”
这些宫女太监并不知晓玲珑同楚天醉之间的关系,只当她是国师无机老人的外孙女,说话间便少了些遮拦。
“这越家的小姐是如何到得安国,却是不晓得。但说来也巧,此次安亲王北上,贺安国轩亲王与西羌公主联姻。据说就在回来的前几天,在城外救了越小姐,因此还受了伤。”
“安亲王向来不近女色,这次主动出手相救,想来那越小姐定是有些过人之处。”一个小宫女一脸兴奋的分析道:“听说,安亲王还与越小姐同吃同住,一路倍加呵护呢。”
同吃同住?段玲珑心中一堵,问道:“这越小姐可是越老将军的女儿?”若是的话,如今也该年近四十了吧……
“怎么会?”今日出门刚回来的小宫女,挥着手说道:“是越老将军的孙女。”
孙女?!段玲珑脑子一空,心里百味杂陈,这说出来的话,便也带着些酸味。“这位越小姐定然是貌若天仙,不然你们安亲王怎会如此在意。”
“嗨,这可就不得而知啦,但越老将军的孙女,肯定是个美人儿。”小柱子颇为自豪,好像说的是他自家的妹子一般。言毕,面色一正,道:“不论如何,瞧皇上的意思,这次怕是要为越老将军伸冤了。”
故事到了尾声,早已有几个宫女开始各干各的活计,其中一个放下手中的针,比了比西边,道:“可不是,你没瞧见这两天凌波宫里的朱娘娘,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
“都吃饱了没事做?成天凑在一处的碎嘴?”
这声音仿若锯弓弦,众人一听,身子一僵,便作鸟兽散,留了个干净。只剩下尚泡在醋缸里的段玲珑,与含樟宫的管事林嬷嬷大眼瞪小眼。
“小姐若是无事,不放去书房转转,娘娘生前留了不少的好书,定是比那帮碎嘴子说出来的故事,来的有意思的多。”这林嬷嬷面容倒也算得上慈祥,只是一双眼睛如古井般,半点人气也没有。那声音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怎的,直刺人耳朵。
段玲珑刚住进来时见她面容和善,也曾想套套近乎,毕竟在这宫中,她是一个熟人也没有……至于无机老人,自从把他丢到这里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玲珑心中忐忑,总想找个可靠的人谈上几句。
如今,近乎还没套成,倒先被抓住她如小丫头般,与人搬弄是非。段玲珑心中多少有些羞愧,便乖乖听话,准备挪到书房中,随便看上几本,也好缓缓心思,不然,她整个人怕事都要酸的缩起来了。
林嬷嬷站在原地,看着玲珑的背影良久,转向主殿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