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振业带领骑兵出城,脚程很快,不多时就赶到了大兴庄郊外。
那里已经变成了混战的修罗场。
两军交战,不同声音、语言、服饰、相貌的人混杂在一起厮杀,背后的大兴庄火光冲天,一些平民百姓一面救火,一面抵挡突厥人的肆虐。还有些没有逃走的妇女幼儿在战火中哭喊嚎叫。西域的干风中,这战火烧得分外惨烈。
由于人数处于劣势,己方已经连连败退,快要溃散了。梁振业迅命令:“分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困住突厥人,不让他们再前进一步!”
命令一下,骑兵立刻行动。大兴庄开阔的地势让骑兵的优势得以挥,包围很快完成,战况立刻生变化。原本有些泄劲的守军看到援军已到,立刻精神大振,战斗也勇猛起来。
突厥的将领似乎也很敏锐,他现了汉军的意图,并不急于交战,而是让突厥人马一边后退一边集结队伍,又兼有突围的目的。就这样,梁振业的人马只完成了半包围。
梁振业已经看出指挥这人不简单,也不急于进攻,整理好残兵,两军对峙。
那突厥军队中间有一人,**棕红色的骏马,皮裘锦衣外罩金色盔甲,头盔上华丽的孔雀翎光艳夺目,看不清相貌,但身材高大、威势逼人。这便是主将吗?梁振业心想。
两军分开,战事稍缓。有些沉静的战场上两军的主将正在互相打量。寂静中带着不安,战马不安的打着鼻响。背后庄内的火势见小,但空气里依然有让人觉得炙热气息,有些烦躁又必须绷紧了弦。也许开打还好一点。
突厥那边站出一人,用生硬的汉话喊到:“我家大王要知道来将何人?”
大王?一旁满身血污已在混战中受了轻伤的曹校尉对梁振业说道:“刚刚得知,原来这批人是那突厥王的亲兵,这个带队的就是颉利顿本人。”
振业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就能碰到对方的主帅。心中思量利害得失,同时高声答道:“在下乃平西大军先锋官梁振业。想不到这里拜会颉利王,真是荣幸。”
那传译回去和颉利王嘀咕了一会儿,又出来说道:“我家大王见将军气度不凡想结为至交。如果将军肯弃暗投明,大王一定重赏,封作王侯,列城封地。”
梁振业冷笑,心想这战场招降也太随便了,要是李宛在这里的话一定能一个字一个字的驳回去,累死那个传译、气死那个番王。可惜自己不愿废话,只说道:“颉利王你看看今天这情景,你还能回去做王爷吗?”
颉利王不用传译,也能猜到梁振业的冷声拒绝。
四下安静。
忽然,颉利王挥挥手,突厥阵营里立刻号角齐鸣,以一队骑兵当先,突厥人马全线进攻。
梁振业剑眉倒立,高声喝道:马当先冲到阵前。亮开手中金装铜锏,战神一般赫赫生威,先截住一员突厥将领,展开家传绝学,只一招“流星赶月”,双锏分至,便撂倒了一个。
主将一马当先,众人士气高涨,也跟着奋勇作战。两军又重新混战在一起。
然而,这次局势扭转了,这样的平地决战,无所谓地势和天时,也没有埋伏和陷阱,倒是人数多得更占优势。突厥的人马虽然彪悍,但三面受敌,拚杀已久;梁振业的人马因为援军到来而气势高涨,加上人数明显多于突厥,自然处于优势。
梁振业人似猛虎马似蛟龙,横穿敌军阵营如入无人之境,上下翻飞的金锏如砍挂切菜一般捣乱对方的阵营。
突厥人开始撑不住了。那颉利王也很了不得,在这样劣势的情况下依然冷静自如地率领军队,稍不留意可能就会被反扑,果然不能小视。梁振业手下几个将官想去截杀他,都被身边的卫士挡住了。不过此时,那个王爷也明白占不到便宜了,想慢慢整理队伍后撤,梁振业不给他这个机会,并令骑兵纵队横穿其步兵阵营,砍倒旗手,扰乱队伍。颉利王不得已,也让一队骑兵战士出来截住了肆意纵横的汉军,作了断后。突厥人马撤退了,梁振业并没有下令追击,他记得李宛说的“穷寇莫追”,而且这次战斗来的奇怪,恐怕有诈。
“整理粮草,疏散百姓,动作要快,准备回城。”梁振业吩咐道。
“将军,大好的机会俘虏突厥王,我们不追?”一个军官问道。
“即使追上去也不一定会捉到突厥王,兄弟们的伤亡肯定会更大。而且再往前就到了雁门关的地界,突厥也会派援军,不明虚实不能冒进。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
梁振业也思量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捉拿突厥王。这个诱惑很大,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捉到突厥王,这场战事可能就会很快结束。但是,梁振业直觉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如谨慎一点,先处理好当务之急。
人遵命,正要离去。有人来回禀:
“将军,不好了。有乡民说,突厥人抓了一群女子幼儿离开了。”
“什么?怎么回事?”
“将军您带援军赶来之前,有一阵咱们抵挡不住,一些突厥兵闯进庄里,到处放火,见到有女人就抓起来,抓满了一车女人孩子就退开了。援军到时,那些人已经被抓起来送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守军做什么去了!”梁振业怒喝道。
一名守军军官跪在地上,哭道:“下官无能,让父老乡亲受难,突厥人马太多,都骑着马,咱们没撑住……”
有一些平民百姓也围了过来,几个老人哭喊着:“各位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的孩子吧。”“我家媳妇今年才过的门啊。她还年轻啊。”“我们家的都已经许了亲啊,拉扯这么大不容易……”
梁振业看着满地哭嚎的白老人,心中怒火中烧,骂道:“这群没人性的畜牲!分赴下去,战马准备,所有骑手立刻去追敌,剩下的人留下整理好粮草,安顿好百姓,送回西平郡。重要是战决,不可以耽搁。骑兵要任务是夺回俘虏,一旦得手立刻撤退!”
“遵命!”
梁振业隐隐感到不安,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刚刚决定了不去追敌,这下子有非去不可。而且除了自己带来的四千人,这里最多还能召集二三百人而已。以这样的人数,刚才的优势就不复存在,那个突厥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怕不容易。而且刚刚的交锋中也看到了,突厥人的骑射功夫果然不凡,同样是骑兵,一交锋就看出了强弱,更要小心才是。可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只能见机行事,但求战决,减少损伤。
大队聚合起来,策马扬鞭卷起黄沙漫天。
***
“将军,我们已经到了望西山了。”
梁振业心中一动,过了望西山就是雁门关的地界。而这望西山自己在地图上曾经看过,地势险要,日后两军交战,这是必争之处。眼下要怎么办呢?
“将军,已经看到突厥人马躲进山里去了。请将军下令!”
梁振业道:“先追过去,不要进山,听命令行事。”
“是。”
远远的看到突厥军队的尾巴,似乎仓皇的逃进山里,梁振业下令绕山而行,逐绕道山的正山口。这是环形怀抱的山形,正面对着一片开阔的谷地,背后就是巍巍青山。
而那片谷地里,突厥人马好整以暇的等在那里。
颉里顿王趋马上前,用流利的汉话朗声道:“梁将军真是仁义君子,幸好本王出此下策才将将军引来,居然对活捉对方主帅的诱饵都不放在眼里,却为了几个平民百姓涉险追来,令人佩服。”
果然有陷阱,原来这家伙会汉话。
梁振业镇静地说道:“王爷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尽自己本分。如果王爷肯将人质放回,我们就此两散,也免得徒添伤亡。相信几个普通百姓,王爷不会放在心上,如何?”
颉里顿王笑道:“几个百姓当然好说,可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就不同了。只要将军肯归顺于我,我立即将这些人都放回去,如何?”
“王爷说笑了,在下次来就是要保护这些平民回去,当然自己也要回去。”
“将军认为,这次你还能回的去吗?”
所谓山水轮流转就是这个情形了吧。
形势突变了,站在山口处的众人也开始不安。只听颉里顿王仰声长啸,突厥士兵号角齐鸣,在背后的山半腰,旁边的山门处,忽然显出许多人来。人头攒动,原来山上还埋伏着人马,幸亏没有完全进山。梁振业心中有些焦急,现在撤退的话也许还来得及,但是数里奔袭功亏一篑;如果继续留下的话,危险就大了,人也很难救出来,怎么办?
颉里顿王有些得意地说:“将军以为如何?”回向山上的人招手,却突然怔住。
梁振业顺势也向山上看去,心中一阵狂喜。
山上出现的人穿着汉人军装,打得旗号是平西大军先锋营。旌旗之下,一个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仗剑而立,淡青色的披风随风招展,如同画中的人物一般。
只听那个李宛笑道:“梁大将军幸好你还不算太笨,不然就不管你们了,救起来也麻烦。”
他身旁站的是慕鹤,还如平常一样,一身布袍,一身悠闲。慕鹤高声道:“将军请离开山门,配合我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