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兵变让荣禄灰溜溜地回到京城，亲贵派们对此只能却没有一点要去追究兵变责任的意思。相反地，兵变给了他们“天津军队靠不住”的感觉，因此李鸿章以“显示大清抗战决心、以利和谈”和“保证皇室安全”为由，劝说慈禧和光绪帝西行就这么成为现实。

在八国联军并未兵临城下的时候，慈禧还是有些不太愿意劳动自己的身骨，浑然把这次西行办成了巡游一般。出京三天来，扈从仪仗、军兵大臣的队伍每日行上不过五十里就扎营。今日来到怀来县境内后，行在总管大臣荣禄竟然传令：行在所驻跸正红旗庄，休息两天再看。

太后和皇帝不用受颠簸之苦了，护驾大臣们也纷纷在旗庄里找了舒服的地方住下，甚至神机营等八旗弟兵们也三五成群地撵走附近的汉族百姓，强占房安顿下来，该抽大烟的抽大烟、该聚赌的一样聚赌、甚至瞅个空还摆足旗人的架势，提笼架鸟招摇过市……可是，倒霉的却是怀来百姓和董福祥的甘军士兵们。

这一天入夜后，甘军驻地生了一次小骚动，荣禄赶紧拉了董福祥前去镇压。折腾了半晌，赏了几名闹事的士兵几军棍后，事态暂时平息下来。

荣禄已然没了在天津被包围在督署时的狼狈，威风八面地带着一队虎仆营回到旗庄，正巧看见一名七品小吏躬着腰、举着一个盛着黄马褂地盘退出来。

总管大臣从鼻孔里微哼了一声。那七品官赶忙让开路扎马道：“下官怀来知县吴永请荣相爷安。”

噢，原来是供奉得力的知县，荣禄容色稍缓，摆摆手让吴永退下。此时，总管太监李莲英手下的小德就传出话来：“老佛爷有请荣相爷。”

“看看吧，李鸿章的电报。”慈禧没等荣禄把礼数使周全，就将案上的电报纸拂到地上，恨声道：“都要骑到哀家头上拉屎了！”

荣禄赶忙磕头请罪：“奴该死。恨不能为圣母皇太后分忧，求老佛爷责罚。”

慈禧是真有点气恨荣禄办砸了天津的差事，让朝廷如今处于相当被动的境地。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军机们一个个都老迈不堪了，还得靠着荣禄跑前跑后地处置行在琐事。

“起来吧，你也辛苦了，坐下回话。”

“辄。”荣禄起身，顺手捡起地上的电报纸，坐到秀墩上细看。刚看了几行字就急道：“禀老佛爷，袁世凯必然不会真心襄助武毅军编练。”

“哀家知道。可李鸿章把这事儿捅给朝廷是何用意？”

荣禄将电报看完，略略一想，回道：“李鸿章此电所言三事，无非是两个用意。其一，显示山东仍然在他控制之下，以此增强他言事儿的分量；其二，他要银。”

慈禧点点头认可了荣禄的看法。又道：“你有何应对之策？尽管说吧。不成的话再让军机们议议。哀家和你，心里事先有个底儿好一些。”

“谢老佛爷宠眷！”荣禄赶紧地再次趴下施礼，太后的话里不就挑明了对自己的任吗？这是莫大的荣宠啊！

“奴以为，北洋编练六十营军，其目的是完全恢复甲午年以前的规模。如若成功，朝廷将无制衡北洋之力，天津总督府无异于汉人地小朝廷也！不过，当今京津、东北经制之军不敷调用。 首..发大多是战力不济的旧军。难堪守土重责。奴想。六十营军如果能开赴辽西、进驻盛京护卫先祖陵寝，也不是不可以编练。只是。军权大事需要掌握在朝廷手中。老佛爷，甲年朝廷就有编练禁卫军之议，只是款项人两缺，以至于迟迟不能动编，倘若遣有力之人总办编练军之事，则可趁机招募旗兵组建禁卫军。”

慈禧轻轻地哼了一声道：“起来说话，这儿没别人，就不讲那许多礼数了。变编练军为禁卫军，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铁良可担此任，此人乃正白旗监生出身，通晓军事，见识广博，对西式练军之法颇有研究。”荣禄趁机推出自己的贴心幕僚。

“哀家听礼亲王爷说起过铁良，看来是忠心为主办事的能人，可用。只是六十营军得花多少银？出处在哪？”慈禧眯缝着眼睛瞟了瞟荣禄，心里却清楚地知道铁良和荣禄的关系，因此故意抬出世铎来给荣禄“提个醒儿”。就算是忠心的狗也要养两只甚至多，免得荣禄独掌大权后学了鳌拜！制衡，就是这么个道理。

荣禄赶紧欠身道：“奴在天津曾经与李焘谈及此事，他也有编练军地法，就是用饷、用械狠了点儿……”

“这李焘能用？莫不是又一个李鸿章吧？”

“回老佛爷，如果在军中编一半汉人，一半旗人，中低级军官旗人地比例再大一些，那军就是朝廷的。当然禁卫军肯定得是咱旗人行。军以铁良总办，并进武卫军中由军机处和兵部提调，用一个李焘为编练帮办也无妨。”荣禄把心里的主意干脆倒了出来：“李焘此人能打仗、能练兵，只是年轻了一些，不会人情世故，面也浅薄的紧，尚且，从前番天津之战来看，他对朝廷还是忠心的，故而铁良一定能够约束于他。”

“哼哼！”慈禧斜眼看着荣禄道：“莫非你忘记兵变之军正是李焘部下？”

“回老佛爷，奴对此反复地想过，实在有几个想不通的地方。其一，如李焘对朝廷不满煽动兵变，为何又献上练兵纲略？其二，如李焘是兵变主事者，夜入督署就显得无谓了许多。反倒给奴留下一个拿他法办地机会。其三，兵变部队乃士成武毅军后路各营，如若聂、李二人有所图谋，那不应当使用自己的部队动兵变，兵变之后，也不应当轻易地放奴回京。其四，如若是李鸿章指使其兵变，也应当在赴任来京之前闹事是。难道李鸿章就不怕朝廷追究下去，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有此四不解，奴以为，兵变确为武毅军后路士兵不满五贝勒捆打士成之而兴。”

慈禧点点头道：“嗯，听你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帮办练兵，也可！只是军饷军械你得想个法解决了好，把这战应付过去后，裁撤、减饷也不是不可。”

“可令各省将今年上输银粮送到太原，由太原行在拨给铁良练兵。想来年底应该也有五六百万两地进项吧？编练六十营军。三百万两就足以启动。”荣禄说着话风一转道：“只是户部和南方各督需大力协助能成事儿。”

“拟个条陈先跟军机们议议，完善了再各部、各省议议吧！哀家就不相信，祖宗地陵寝他们都不管了？真要这样地话，养着他们有何用？！嗯，再拟个上谕，令庆王督促着李鸿章尽跟洋人们和谈签

地方始终没有颐和园好啊。”慈禧说完话。盯着了看。端起茶碗道：“哀家倦了，跪安吧。”

“辄！”荣禄满心欢喜地甩着马蹄袖跪拜后退了出来。

…………………

火把、灯笼、气死风马灯照亮了北仓火车站西面地屈家店渡口。一座横跨海河的简易浮桥上光点成龙，随着清脆地响鞭声和一阵阵有力的号声，一门门火炮辘辘地次第向西渡河。

完成了北仓战役的武毅军中路炮队营，如今已被大帅聂士成爽地划给了武毅军。这个级编制的炮营在战火中不断壮大，如今拥有官兵一千余人，在编火炮五十二门、拟编火炮六门，完全就是一个炮团的架势。只是夫、骡马、炮手补充的度没有缴获敌军火炮的度而已。

从武毅军到编的武毅军。官兵们没有一点点意见。一个个都满怀希望地焕出惊人的力量。这，从渡河的度就可以看出来。只是他们地帮带官张云松仍然有些不满意。一会儿站在桥头的桩头上喊：“点！点！再点！参议官等着我们呢！”一会儿又拉住武毅军工程兵队的管带商量加过河度的办法。

马国宝郁郁地坐在一辆炮后车的帮上，闷闷地抽着西洋烟卷儿，一点红光不时地照亮他毫不掩饰的沮丧的脸。升任武毅军炮标标统地他是羡慕自己地前副手张云松的，是那种极端的羡慕！

随着前线的停火，武毅军的整编也就立即拉开了帷幕，这次整编的核心就在炮兵，聂大帅完全按照李焘的建议，将全军主力火炮集中到建炮标，却将相当于炮标的中路炮队营送给军。由此，马国宝成为暂时地光杆标统，他还得从各路炮队营中抽调人马、火炮组建部队。

副将衔标统，在马国宝地眼里还真比不上去军当炮营管带。他知道，没有李焘地指挥和张云松的有力协助，自己挥不了火炮地大效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是炮兵部队的灵魂！因此，追随李焘去军的心思，他比任何人都强烈。

如今心爱的部队要走了，而张云松的调动又堵住了马国宝去军的路，他，怎能不郁闷！？

一门缴获自日军的阿姆斯特朗15米野战炮顺利过河，河西岸传来一阵欢呼声。这个笨重东西的机动是麻烦，今夜的渡河行动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六门笨家伙身上了。

张云松拍拍手，从固定浮桥的桩上跳了下来，揭下头上的官帽扇着风，转身向马国宝走来。他清楚，标统大人是不会过河的了。

“鸣兄，西洋鬼的那玩意儿，你少抽点。妈的，这鬼天气，半夜都这么热！”

马国宝白了张云松一眼，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却因为情绪波动而被烟雾呛住，连连咳嗽中猛地将烟头一丢，骂道：“我日你妈的，连你也故意来气老！”

张云松一楞，他听出马国宝有些借桑骂槐泄郁闷的意思。

“老哥，您是（天津武备学堂）一期的兄长，云松是二期的小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乍一分开，唉！我这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大帅对参议官和对军是开了心胸的，把家底都亮出来了，咱们这些人呐，除了佩服就剩下他娘的佩服了！您说，以后咱们兄弟俩一边一个，打*炮也可以一唱一和嘛！”

“滚你娘的一唱一和！”马国宝抡起拳头捶了张云松一把，想要再板起脸来又不成，只得嘿嘿笑道：“不说这些了，我那兄弟你可给我看好了，让他跟参议官好生学点本事中。”

张云松郑重地点点头，心里却清楚马国强是颇受李焘器重的，用不着自己在旁边唠叨。

“好了！”马国宝站起来伸个懒腰道：“干臣，你的心思我明白，咱们不说那些缠缠绵绵的娘们儿话，只要记得了饷请老哥我喝酒就成。***，听说你们军的饷章高啊。”

两人并肩走向桥头，部队已经基本渡河完毕，后卫的护炮步哨正协同工程队收拾浮桥。此时，东面的天边也露出一丝鱼肚白，预示着又一个酷热的白天即将来到。

张云松转头向马国宝笑笑，走到副将的面前，漂亮地扎马打千道：“兄弟我走了，老哥保重。”

“你娘的，你走，你走多远呐？不还在天津卫地面儿上嘛！”马国宝笑骂着道：“莫非不想请你老哥我喝酒，看你小气那德性！”

张云松抬起头来道：“老哥，前日在西湖村时，兄弟我听参议官说起过，武毅军得在山海关一带编练。估计这次去杨柳青住不了多久，天津形势一缓和，军就得往北开了。老哥，您保重！”

说完，张云松也不等马国宝回话，转身就走。走到浮桥中心了，听到马国宝扯着嗓的喊声：“干臣，记得帮老哥说说好话，赶明儿我也去军打杂！”

……………

天津城东，东局。

“来人啊！来人啊！”

一阵惊慌的呼喊声打破了日军第五师团司令部的沉静，日军官兵们匆忙应声赶到山口素臣居处时，看到的是他们的师团长穿着一身和服仰躺在地上，肚腹处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青色的、白色的、粉红色的肠流了一地，一把古旧的武士刀斜斜地仍在脚边。

“来人啊！松本大佐和参谋们集体剖腹了！”

另一边也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喊声。

昨天因为停火而回到司令部的21旅团长秋山良作少将半晌向前几步走到山口素臣的尸身前，躬身致礼。他清楚地知道，北仓的惨败和师团长的自尽谢罪将引来日本朝野的震动，很可能，一场如1894年那样的大动员即将来临。战争，也许不可避免地扩大了！

秋山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突然想起留在两河三角地区的残余部队，那是建制残破的、缺乏重武器的、士气低下的两千残兵！战争一扩大，这些人将永远看不到四岛的迷人风光了。

“英魂！安息！”

秋山怀着复杂的心情献给死人一句无用的话，转身凝视部下们半晌，突然神经质地将嗓门开到大吼道：“废物！还不为山口下收拾收拾！来人，急电东京报告此事，请求参谋本部训导！”

日军官兵们慌忙散开，秋山则冷哼一声，向电讯中队驻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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