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席卷了东北大地。半夜时分,地号叫着,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下,让刚刚感受到一分春意的大凌河两岸,又回到冰天雪地之中。
卫兵梁黑虎将炕烧得很热,可躺在被窝里的李焘却感觉很冷,那是从心里渗透出来的冷,跟温度没有丁点儿的关系。
一日之内,老太爷李鸿章连四封电报过来,接着是荣禄半申饬半抚慰的电报,随即就是来自阳曲的那个朝廷的电报,再下来,奉天的巡警总办周冕也打来电报。一封封的电报将李焘的心摁在寒潭中无法自拔,一场寒流真正的袭来了,就在辽西初见春天的时节里!
俄国人,都是因为俄国人!?不,自己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调集兵马压迫辽西的老毛,还有那个一心向吞并武毅军、压制淮系力量的朝廷,还有在山东玩弄着诡计的袁世凯,还有在天津谈判桌上的那些个列强国家。诚然,美国人表达了合作的诚意,日本已经向游击军提供了帮助,可是在和谈未成之前,辽西的局部利益在他们眼里不足以与和谈能够取得的利益相提并论。在此时,在政治上和外交上取得他们的鼎力相助,不可能!
辽西,必须要挺过这一关能赢得美国的真正帮助,有资格与日本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有实力与朝廷里那些亲贵王公们抗衡。由此。一场政治上地战役摆在了李面前。
毫无疑问,他面临的局面很糟糕!
李鸿章的四封电报婉转地、直接的、命令式的告诉李焘,降职以安洋人在所难免,盛京军务的控制权必将易手,而贸然回师入关则万万不可!荣禄在电报中的语气是严厉的,这是大清国总理军务在训斥一方镇将,安守辽西不可轻动与军费物资缓缓供给,两者之间蕴藏地含义李焘一看便知——朝廷终于祭起忠君法统的利刃了!恼火的是。朝廷一纸电令要调走唐绍仪,调去的地方恰恰是山东!联系袁世凯向慈禧太后进贡金银,向荣禄提供军饷的动作来看,山东要向辽西反击了!
这些内部的危机比不上外部的压力。俄军调动萨维林支队南下,由马格里连科将军统一指挥四万余俄军压迫至辽河一线,盛京地区的巡警队被俄军严密监视,大量的军需物资从旅顺沿着铁路向奉天、海城集中……
内,危机四伏!外,战云密布!内忧外患交集下,李焘又如何能够在暖和的坑上睡着呢?
“嚓”。他划亮火柴点燃油灯,轻手轻脚在梁黑虎地轻酣声中地穿好衣服,提了莫辛步枪推门而出。至于盒炮,则被刘大印索去研究了。
沉沉的夜里,寒风卷着雪花不停地飘洒着。李焘打了一个冷战,憋住一口气,紧紧手中的步枪。向亮着灯光的北堡门走去。
“谁!?口令!”哨兵是警醒的。在喝问的同时拉动了枪栓,不过,他拉枪栓的声音显得颇为凝滞。想来是夜里地低温让枪机运动不良了。{xiaoshuoyd/.com 首发文字}
“匡复!”李焘站住脚回答了口令。
“东北!”哨兵回令,向李焘走了两步,透过风雪看清楚是总统官,连忙立正致礼。
哨兵地军帽上、肩膀上厚厚一层白雪,他站立的脚下,雪被地跺出一个深坑。眉毛、眼睛和刚刚冒出毛茸茸胡须的嘴唇边。冰渣清晰可见……
这是自己的兵!不。是这个国家的兵!有这样的兵,还担心什么呢?!打吧。就算事态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老还有这样的兵可以依靠,可以跟内外地敌人决一死战!
“哨兵!你地任务完成了,这里,现在移交给我!”李焘一个立正还礼:“四个小时后再来换岗。”
“总统官……”
“执行命令,回去休息!”
寒风呜咽着又卷来一片雪花,哨兵离去地身影迅即被弥漫的白雪遮蔽。
几乎被低温凝固地冰凉空气让李焘的头脑异常地清晰。
因为抽调力量组建巡警队,第三旅的组建计划被迫推迟,辽西目前只有高连山、段瑞两个步兵旅和张云松的炮兵旅,团练武装没有多少战斗力,在可能爆的辽河保卫战中无法帮上忙。盛京练军也不能指望,副都统晋昌在一心抗俄的同时并没与辽西有多少往来。因此,只有一万八千武毅军对抗辽河东岸正在集结的、总数不少于四万的俄军。也许,等这场寒流过去,的战役就将拉开帷幕。
这一次,再也不能寄希望于俄军犯轻敌的毛病了!可以想见的是,俄军将采用大集团平行推进的战术,避免被武毅军打时间差、地域差,从而各个击破。如此一来,战斗将是以会战的形式展开。能否制胜呢?会战,是李焘不愿意看到战术态势。这就意味着武毅军要消耗多的人力和武器、弹药能打胜这一仗,而荣禄给拨的经费和弹药,又一定会象涓涓细流那般北运,根本就无法支撑起会战的消耗。单单这一点,就决定了李焘无法应付面对面、集团对集团的会战,只能用空间换取战机,在运动中寻机歼敌。
李焘有信心战胜对手,至少长白山区的一万游击军将挥重要的牵制作用,至少武毅军还有辽西老百姓的支持和两河(辽河、大凌河)之间的战略纵深,至少直隶的淮系武装力量可以作为必要时的后备。不过战斗一旦打响,身处敌人腹心的巡警队力量就将遭遇重创,那是三千五百多精锐官兵,足足半个旅的轻步兵!战斗一打响,辽西开的计划就不得不中断。重吸聚人气,建立对辽西稳定局面地信任,将花费多的时间。可惜,李没有时间!四年之内十五万大军必须成型,否则,机会就将从他的手心中流失。
冷啊!在岗哨上站立不过几分钟,寒气从穿透鞋底、棉裤、棉衣直渗骨髓。李不得不跺着脚,不得不将枪挂在肩头。腾出手来相互搓动着,免得自己被凌厉的寒风吹冻成冰棍。
不能打!枪声不能在辽河两岸响起!可是,打与不打,不是李焘说了算,主动权在老毛手中,在那个总督和马格里连科将军的手中。
“老要进攻!”憋屈着闷气的李焘冲黑夜中的雪幕大喊了一句。
只有把战场引到辽西以外,能避免辽西开的局面烂,能让辽西地老百姓不受战火的侵扰,能以一个匡复国土的形象再度提升国民的凝聚力!进攻,一万八千人军队要进攻十六万俄军!进攻。武毅军的剑锋必须指向奉天,指向中东铁路,就算为此付出巨大的牺牲也值得!政治上的问题,李焘还没有足够的分量去解决,只能用战争的形势来达到自己的目地,也是这个国家走向强大的需求。
可是,问题又出来了。还是军械弹药的补充问题!进攻作战诚然能够比单纯防御减少弹药消耗。可是辽西的库存和荣禄的那点补给,还是无法支持武毅军向奉天的进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进攻的饭还得煮,无奈之下还得进攻,就算是一种作态也要进攻!李地脑里,逐渐地理出线索,这是他在内外夹击下唯一能走地路——打老毛!打痛老毛!打得老毛不敢呲牙!辽西乃至盛京局面的真正稳定,必须建立在军事胜利的基础之上!
一阵寒风让心头热的李焘缩了缩脖,肩膀上的枪带因为这个动作而紧了紧。让他想起。现在自己是哨兵而不是总统官。第一任务是站岗警戒!
枪下肩头,哗啦地拉动了枪栓。又拉了一次,僵的手勉强接住了跳出枪膛的弹。在他把弹重押回去的时候,突然觉身边有人,忙一摆枪口喝道:“谁!?口令!?”
“匡复!”无数个声音响起。
“东北!”李焘地腾地脸红了,作为哨兵,自己严重地失职了!
叶长生走到李焘面前,立正道:“哨兵李焘,你地任务已经完成,现在,交接岗位,回作战室待命!”
一名警卫营战士持枪跑步上前,接替了李焘地岗哨位置。
总部作战室里,同样有一群未眠的军人,他们就着惨白地马灯,围着地图议论着、指点着、勾画着。
“立——正!”
“稍息,继续!”李焘走到地图前,疑惑地转头看着叶长生道:“云樵,你这是?”
叶长生微笑着耸耸肩膀道:“今天的电报已经说明了问题,不打不成啊!我觉得,打就要进攻,不能在辽西开战!因此,参谋部就此展开讨论,准备拿出一个进攻作战想定。”
李焘的心里一热,这是兄弟啊!这是兄弟同心啊!自己刚刚理出来的想法,就已经在这里展开了计划,叶长生和他崭的参谋班,其实已经具备了主动思考,主动承担高司责任的能力!从这一点来看,这个二哥符合参谋长的要求。一位参谋长,重要的不是依靠军事素养去独断独行,而是领导整个参谋部作业,主动的作业!
成长了!自己在成长,叶长生在成长,参谋部在成长,整个武毅军也在成长!
讨论的结果已经展现在地图上,两个红色的箭头带着B1L、B4T、p2T、Q1y、1Z的字样从东西两个方向指向奉天。它们代表着步兵一旅,步兵二+个黑点上,还有巡警一大队的标注。
“先制人,在警告俄军集结兵力无果的条件下,集中我主力率先起进攻,河西主力、连续突击的动作,不顾左右侧翼猛冲猛打,以夺取奉天并固守之为战役目标。奉天,俄军囤积了不少的武器弹药,只要能够打进奉天,我们就有力量支撑一段时间,赢得时间就有机会赢得局势的转变。同时,游击军……”
“不!”李焘摆手打断了叶长生的汇报,他指点着游击军的箭头道:“在盛京地区,游击军不能公开与我军配合作战。他们的真实身份还不能暴露,否则一旦局面转向稳定,他们作为武毅军的部队就不得不撤出长白山区。这只敌后的棋就会丧失作用。”
“那……”
李焘知道叶长生的担心,忙指着辽河西岸的武毅军战役集结地标示道:“集中巡警队力量坚守奉天一隅,待主力部队到来,里应外合之下,奉天坚城可破!你需要保证的是,我军主攻部队从黑山东渡辽西的、隐蔽和配置强大火力的机动性,这一拳打下去,就要打断俄军的脊梁骨,让黑山——奉天一线之敌无法阻滞我军的突进。奉天这个铁路枢纽到手,俄军就没有胆气再跟咱们叫板!把二旅5和炮一团也压上去!全攻全守,没有侧翼掩护,这是一场赌博,但是咱们不能不赌!”
地图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奉天在手,俄军依靠铁路线机动就再无可能!只是,以二旅6团、炮三团和兵教练大队的力量,能够固守辽河吗?能够保证在主力东击的时候,保护辽西基业的不失吗?
确实,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李焘的战役计划完全是光棍一般的赌博!成,则是盛京局面的稳定,俄军军事讹诈的破产,还收获了盛京奉天城!败,辽西完了!武毅军完了!山海关也跟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叶长生的脸在惨白的马灯灯光下呈现出青的苍白,嘴唇紧紧地咬着,渗出了一道血丝都没被他觉。
“按照总统官的想定,立即计划!”
“是!”参谋们齐声应答,他们同样知道这是一场赌博,武毅军押上所有本钱的赌博!
李焘拉过一条椅,反跨坐着,胳膊放在椅背上垫起下巴,看着墙上的东北地图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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