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住的房间共有三间,在二楼的左。十二个男人一齐冲向二楼,只听碰”三声,三扇门同时被砸开了。不出米迦勒所料,孩子们的房间里的窗户也被封死了。男人们在墙上猛砸。但是,要在墙上砸开一个大洞谈何容易?于是每个男人腋下各夹一个孩子,聚集到了中间的那间房里。那三条最孔武有力的汉子用自己的武器一齐努力地砸!
米迦勒军团中的女人们被叫醒后,随着男人们一起来到了孤儿院的东。这里虽然也已经被火苗映得通红,但确是孤儿院中离火源最远的一个区域。十几个男人用剑,用砍刀,用大斧一齐砸墙,不久,墙上就有了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还不够,再砸!”米迦勒喊道。
男人们继续砸着墙,火焰在身后龇牙咧嘴,熊熊燃烧着,每个人的脸都映得很红,却没有一个人慌张和绝望。他们彼此信任,更信任他们的领。
终于,孩子们逃了出来,站在后院的空地上啼哭着。尤拉和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在安抚着他们。
火势更猛了。终于,米迦勒喊道:“撤!”
此时,墙上的洞已可容两人并肩通过,大家都从洞中跑了出去。眼看着火舌就把整个孤儿院吞没了。
此时,尤拉突然失声叫道:“彼得先生……还在里面!”
没等她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影窜向火场,却是米迦勒和萨乌尔。米迦勒伸手拦住了萨乌尔,只身冲进了火场。
“公主!”孩子们齐声叫着。
“领……”男人们也叫着。
火苗已经快要把整个建筑吞没了。西先烧起来地地方已经开始垮塌。米迦勒却要冲进去救人!所有地大人。孩子。男人。女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此时。一些住在孤儿院周边地人也闻讯赶来了。他们大多数都是米迦勒地军团中地男人们地妻子或者儿女。所有地人都站在后院里。呆呆地望着这个被火苗吞噬地建筑。这里曾经是他们地家。他们地希望。他们地温暖。现在却可能成为他们领地墓场!
几分钟过去了。却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一个人影突然从火海中冲出来。他冲地很快。到了没有火地地方。终于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上。微微颤抖。却是米迦勒。
米迦勒浑身都有充满了被烈火灼烧地痕迹。一头金黄色地长更是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大家看不清她地脸。只看到她地双手撑在地上。双拳握得很紧很紧。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冲了出来。
此刻,大家都知道了,米迦勒的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悔恨。
然而,没有时间悔恨了。
因为,突然前方有一人一马,带着一群人快地靠近,接近的度很快,看来那些步行的人似乎都是奔跑着的。借着熊熊火光,大家看清了,那个骑士一身黑色铠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身后跟着的是一群没有表情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岁。看他们的穿着,似乎只是普通的穷人家的孩子,大多数的孩子只是手中拿着一把切菜的钝刀而已,有一些孩子的手里什么也没拿。但是,他们跑得很快,而且挥舞着他们的武器,张牙舞爪,然而偏偏面无表情。看着他们的样子,大家都有些呆了。
米迦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大声说:“女人和孩子退后,男人向前,准备战斗!”
那骑士在二十米开外停下,他身后的那些没有表情的孩子也立刻停下。骑士哈哈大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声那么干涩,实在比哭还难听。
“你笑够了没有!”好一会儿,米迦勒朝他吼道。
“我只是觉得好笑,你们一群男人竟要一个女人当领,多么有趣啊!”
“我就让你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米迦勒狠狠地说着,拔出了自己绑在腿上的一双短刀。
“哟,小猫儿怒了。”那其实居高临下地用沙哑的声音说。说完,他“呵呵呵”地干笑几声,但是声音中却殊无笑意。
与其说米迦勒是一头怒的母猫,毋宁说她是一头怒的雌豹。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上!”然后高高跃起,左手短刀护身,右手短刀猛的向那骑士的黑骑士的面门刺去。
黑骑士举起右臂挡格。他的浑身都包裹在厚厚的铠甲中,只有双眼睛露在外面。米迦勒的刀并非什么神刀利器,砍在这厚厚的铠甲上,也顶多只能划上一道痕迹而已。米迦勒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看到骑士伸手挡格,右手变攻为守,左手变守为攻,刺瞎了那马的左眼。那马吃痛地踢起了前蹄,高高地人立起来。那骑士吃力地稳住马匹,米迦勒趁机左手在马头上一撑,跳到了那骑士身后。
马被刺瞎了左眼,一阵疯狂地跳跃。米迦勒一手拉住缰绳,一手紧紧掐住骑士的脖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背,随着那马上突下跳。大家都为米迦勒捏了一把汗。米迦勒想把那个骑士从马上推下去,但是由于马的疯狂挣扎导致她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突然,马朝着旷野的方向狂奔起来,米迦勒喊了一句:“你们小心着!”就随着那匹黑色骏马冲向了荒野。马是一种高贵的动物,这匹黑色的骏马尤其如此。不跑到力竭而死,它大概是不会停下来的。
米迦勒的手下们,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呆呆地看着他们的领被一匹疯马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一时,大家都没有说话。然而,沉寂被塔吉克“啊”的一声惨叫打破了。
只见那个黑骑士带来的那群面无表情的奇怪的孩子开始向大家走来。这些怪孩子走的并不快,但是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样,步调出奇的一致。其中一个孩子走到了塔吉克面前,突然没有先兆地举起刀向塔吉克砍去。
塔吉克虽然并不是毫无防备,但是也为这个孩子的突如其来,毫无先兆举动大大吃了一惊。他猛然向后跳去,撞在了两个人身上。那个怪孩子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还是以一尘不变的度向前走。走到塔吉克面前就又举起了刀。塔吉克随手举起手中的机关枪挡格,然而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孩子竟然臂力奇大,塔吉克使出吃奶的力气,却没有办法将他的刀从自己脑袋上方架开。眼开他的刀就要砍到塔吉克的面门。萨乌尔从旁边走过来,一身像熊一样的肌肉的他抓起那孩子的后领,将他狠狠地向外扔去。那孩子掉在一堆怪孩子的身上,却仅仅彷如在湖上激起了一片涟漪。那孩子依然没有表情,被他撞倒的孩子们也没有表情,甚至似乎也毫无痛觉。他们立刻站起身来,还是以相同的度前进。
这时,越来越多的怪孩子走到了大家面前,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米迦勒的手下们有些慌乱。他们面对的不是男人,而是一群孩子,他们无法毫不犹豫地杀死他们。
于是,米迦勒的军团慢慢的后退,将女人和孩子围在中间,不久,那些怪孩子们就形成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背后,熊熊燃烧的孤儿院终于坍塌下来,激起了一阵炽热的烟尘。
眼看再退就要退进火海了。
萨乌尔说:“杀吧。”
塔吉克说:“杀!”
卢克撒说:“杀了他们!”
米迦勒手下的大汉们挥舞起武器,向那群孩子砍去。虽然他们只是孩子,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孩子们要保护!
塔吉克架起他的轻型机关枪,向前扫射。好几个怪孩子中弹了。然而,中弹似乎只是稍稍延迟了他们的行动而已。一个面无表情的十岁左右的男孩胸部和腹部中了两颗子弹。血花从他的伤口喷射出来,然而他还是以一样的度向前走着,走到塔吉克面前,举起刀……
塔吉克刚想闪避,卢克撒从旁边过来,以他的开山大斧接住了这一刀,顺势将这个小男孩单薄羸弱的身子劈成了两半。男孩的下半身又向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倒了下去。女人们出一阵惊呼,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已经被吓得哭了起来。
“要杀了他们只有砍了他们的头!”不知道谁这么叫了起来。
于是,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枪,举起了刀剑。一个个小孩的头颅被砍在了地上——至死都绝不闭上眼睛,至死都面无表情。
半个钟头过去了,所有的怪孩子都被料理掉了,孤儿院的火也渐渐灭了,只剩下几个小的火堆还在燃烧。米迦勒手下的男人们围着女人和孩子,男人们周围,是几百具孩子的尸体。那些孩子的脸就像洋娃娃,虽然沾满了血污和泥污,虽然目光已随着死亡暗淡,但是看上去还是那么无辜,那么天真,似乎他们的灵魂中,从来没有过一丝罪孽。
彪形大汉萨乌尔看着这些无辜的眼睛,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他杀过无数的敌人,也经历过无数的危险,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那一双双眼睛让人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杀错了无辜。可是,那些无辜的眼睛的主人的行为,却又是那么的可怕和残虐。
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孤儿院门前的这些男人们没多久就吐成一片。
这时,远处走来了两个人。
与其说是走来两个人,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拖着一个彪形大汉。
这个走着的人,当然就是米迦勒。她手中拖着的,当然就是那个黑骑士。
米迦勒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而且满身泥污——烧伤加上擦伤,似乎到处都在流血,几乎已经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的了。那黑骑士的头盔已经不见了,露出一张白净瘦削的,没有什么特色的脸。除了头上的一个不断流血的伤口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他们之间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可见战胜的一方并不一定是伤口较少的人,结果往往相反。
米迦勒走到那些怪孩子的尸堆前就放开了那个黑骑士。径自走到她的手下们面前。她先环视了一圈,确定了除了卢克撒的手臂的伤势稍有些眼中以外,大家都只有一些轻伤之后,对萨乌尔说:“那个人交给你了。”
然后,米迦勒又指着那些怪孩子的尸体对大伙儿说:“把他们埋了。”
就径自走向了孤儿院的废墟。
那个黑骑士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跑。原来他自知不是米迦勒的对手,只不过是在装死。现下他以为他逃跑的机会到了——所有的人都距离他至少有二十米远,而且他们都没有马匹,车辆也停在几十米外。那黑骑士向着荒野的方向跑去,跑去没几步之后就惨叫着倒下了。
原来塔吉克一枪打在他的大腿上。
“枪对付那些怪小孩没有,对付你这个怪小孩头领还是有些用处的。”塔吉克坏笑着说。
萨乌尔走向前,将那个黑骑士扛在肩上,大踏步地走回来,将那黑骑士扔在了医生撒耶米的面前。撒耶米立刻将他的裤子用小刀割开,开始料理他的腿伤。——一个死去的敌将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米迦勒一步一步地走入废墟中,面无表情。尤拉走上去说:“公主,您必须先料理您的伤势。这样放任不管,很容易引起破伤风。”
米迦勒回转头笑了。可是这个笑容,却比哭还要伤心和凄凉。
尤拉停下了脚步,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痛。她理解她的领的心情。作为一个女性的领,她的压力比男性大十倍。她的悲伤并不因为她和彼得的感情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没有尽到作为一个领的责任,第一次没能保护好她手下的人——而且还是她亲自把他留在那个地方的。
米迦勒并没有停下脚步,她一步步地走到她把彼得留下的地方。在孤儿院的废墟中,走每一步都很艰难。毋宁说米迦勒是爬过去的。
她爬到那里,跪了下来,开始用手一块一块地挖掘废墟。
那废墟尽管经过雨水的冲刷,可是温度还非常高。大家可以听到米迦勒的手指烫伤的声音,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阻。
忽然,尤拉走上废墟挖了起来。
萨乌尔也走上废墟挖了起来。
没有受伤的大人都挖了起来。
然后,大家就看见了彼得。
彼得的衣服已经烧成了灰烬,可是他的身上却一点烧伤都没有——脸还是同样的白净,头还是同样的金黄透明。紧紧攥在胸前的一双手,指节也白得透明。看上去,他仍然活着,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
“把他挖起来。”米迦勒说。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彼得从坑里挖出来。医生撒耶米一脚高一脚低地敢过来,把一个听诊器放到了彼得的胸前,仔细地听了一阵子,说出了一句让所有的人或欣喜或恐惧的话:
“还有心跳!”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米迦勒则沉默不语。
忽然,彼得紧紧攥在胸前的双手慢慢松开了。原来,里面攥着的是尤拉送给他的月白色带。
他将带紧紧系在自己的眼睛上,才开口说话。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