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缓缓扬起了手。
但是,没有人能看到她那春葱般的玉指。
因为她从来不喜欢任何人来到她的殿上。
因为此刻在她殿上,被高高悬在十字架上的拉斯特,在连续半个月的酷刑折磨下,已经瞎了。不但瞎了,而且双手双脚都被用儿臂粗的钉子钉在十字架上,完美的**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早已变得不完美。
女皇,还要如何对待他?将他折磨得这么惨之后杀死他,还是将他折磨得这么惨之后将他软禁,让他再受一辈子折磨?亦或是将他放逐,让全世界都知道女皇的残酷?
女皇的中指直直伸向拉斯特。一瞬间,拉斯特的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一瞬间,像是有一种无形无质的东西从女皇的手指中缓缓流出,缓缓向拉斯特流去。
“我放你走。”女皇冷冷道,“但是我已对你下了永远无法使用魔法的咒术,无法使用魔法的瞎子,双手双脚都已无法使用的残废,你去吧,你去帮助那个女人吧,越快越好,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间,拉斯特的身体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所包围。他用尽全身力量呼吸,却吸不进半点空气,甚至连心脏也越来越沉重,他的浑身每一个细胞的痛觉似乎都已被唤醒。凌驾疼痛之上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绝望。
这个被女皇苦苦折磨了半个月的铁血男儿,此刻浑身冷汗和着血泪一齐留下,每一块肌肉都在战栗。终于,他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呻吟慢慢变成了狂吼,狂吼又慢慢变成了喉咙深处的低嘶。终于,拉斯特昏了过去。
女皇冷笑一声,十字架上钉着拉斯特双手双脚的钢钉忽然脱落了下来。
叮叮数声。掉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声沉重地闷响。拉斯特地身体也重重跌在了地上。无比地疼痛使他昏厥。此刻新地疼痛又使他苏醒。
跌落牵动他身上地无数伤痕。使他痛入骨髓。然而比这个更令他不安地是。他果然现自己地身上再也无法感受到魔法力量地律动。
拉斯特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忽然现这些痛苦和折磨都是一件那么可笑地事情。他曾经嘲笑过米迦勒。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比米迦勒还要没用地人。米迦勒也不会魔法。但至少她有灵动地眼睛。和自由活动地躯体。而他呢?他还拥有什么?他除了去死。简直什么也不能干。那个女人却为什么偏偏不赐给他死亡?偏偏他现在连自杀地力气都没有。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拉斯特现在已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还有选择死地自由地人。永远不要抱怨自己无从选择。而有些人。纵然没有被任何人囚禁。还是不自由地可怕。因为他甚至连寻死地能力都没有。
“滚吧。像狗一样给我爬出去!”女皇忽然大声说。
拉斯特嘴角渐渐升高,苦笑终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现在还凭什么命令我?你有什么资本?杀了我?那正是给我最好的解脱。折磨我?你可以折磨到你腻烦为止。反正我不会再听你的命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皇全身都渐渐抖。她像是沉浸在愤怒之中。这么多年来,敢忤逆她的能有几人?可惜拉斯特看不见她的愤怒,否则一定会笑得更疯狂。
“滚!给我滚!”女皇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拉斯特的手筋和脚筋早已被那些钢钉钉断,他的手指和脚趾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然而他偏不要照女皇说的,像狗一样爬出去。他要像人一样走出去。像他过去一样,有尊严地走出去,优雅地走出去,维持着辉煌美丽的姿态走出去!
那女皇竟不再作声,默默地看着。
看着拉斯特手脚并用,努力地站起来。
第一次,他双手刚离开地面,整个身子就翻倒了,重重摔在地上。一如过去一样,他一声都没有吭,连神色也没有变。可是他手上和脚上的伤口中已经又渗出了鲜血。
第二次,他终于站了起来,可是,他刚想挺直他高贵的腰杆,就不争气地倒下了。他的双手双脚在地上拖出了四条血痕。
第三次,他站了起来。不但站了起来,而且向大殿外走去。他的双脚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血红的脚印,但是他居然走得很稳,腰杆挺得很直。
女皇在她的宝座之上,既不说话,也不阻拦。她任凭着拉斯特向殿外走去。
走出去,拉斯特就自由了。她会让拉斯特自由吗?
女皇突然飘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晃便来到了拉斯特的身前。
拉斯特虽然看不见,却自然地停住了脚步,或许是因为女皇的逼人气势。
女皇也在拉斯特面前停了下来。拉斯特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的目光是愤怒还是怨恨。可是,她忽然紧紧地抱住拉斯特,抱住他那具伤痕累累的**,紧紧地抱住。然后,她丰盈的唇吻上了拉斯特的唇,舌尖立即与拉斯特的舌尖交缠起来。
两人立刻滚倒在地上,在光天化日的大厅之中,两人紧紧相拥。拉斯特的身体承受着女皇的身体那火热而又沉重的重量。两人的舌尖纠缠着,探索着对方的口腔,久久不曾远离。
好一个悠长缠绵的吻,悠长缠绵得令人窒息。
“你走吧。”女皇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而且温柔似水。可惜拉斯特已经被女皇弄瞎了,否则他可以看见女皇那如梦似幻的绝世容颜,世界上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拉斯特并没有回答,他的舌尖还是与女皇的舌尖交缠着。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女皇急促地喘息着,双手难耐地揉着拉斯特的头。
拉斯特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将抱着女皇背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下次见到你,我一定杀了你,不要以为我还会不忍心……”
“……”
“即使你走了,我也不会放了那个男人的……”
“……”
“不要告诉幽幽,其实你才是他的父亲……”
“……”
两人野兽般拥吻了许久,女皇忽然松开紧抱住拉斯特的手站了起来。
拉斯特也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女皇衣冠不整,脸色潮红,表情却十分严肃。
拉斯特也很严肃,严肃中带着一股柔和。
两人互相握住了手,这不像情人之间的握手,更像朋友之间的握手。
——一对相交了二十多年,如今却不得不分别的老朋友。
忽然,两人同时出一声轻叹。
女皇轻轻道:“珍重。”
拉斯特只是用力握了握女皇地手,即转身走了。
他看不见那个大殿的门在什么方向,但是他嗅得到自由在什么方向。
“等等。”女皇轻轻道。
拉斯特顿住脚步,却并不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有在和我吵架的时候才愿意同我说话?至少……至少跟我说一声再见……”女皇的语音温柔婉转,凄绝哀艳,和刚才那个威严冷漠的声音简直判若两人。
或许只有在离别之际,她才能做回一个普通女人的角色。
和相爱的人不得不分手,谁都没有错,一切只因为命运。
明天,她又会是那个坚强冷酷的女皇。可是今天,只有今天,只有此刻,能不能不勇敢?
拉斯特忽然回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女皇。
紧紧的相拥。女皇不再怪责拉斯特没有开口道别,因为女皇看到两行清泪从他那早已干涸失神的眼眶中流下。
情人的眼泪,比任何语言都珍贵地多。
可是,拉斯特并没打算在温柔乡停留太久。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了他坚实的臂膀,转过身,大踏步向殿外走去。这一次,女皇没有再挽留,拉斯特也没有回头。
女皇只是痴痴地看着,看着拉斯特的身影渐渐缩小,最后只余下两行血色的脚印。
女皇幽然轻叹,回到了她的座位。又没有人可以看见她的脸了。她又隐藏在黑暗中。她又感到安全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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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眼睁睁地看着瓦格雷从悬崖边缘滚落,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
“快,快下去看一看。”老婆婆的声音忽然惊醒了她。
只见老婆婆和贾贝尔从远方急急跑来,一脸的忧虑。
是的,去下面看一看,至少也许能找到他的尸身。米迦勒心中想着,从悬崖旁的缓坡向悬崖下跑去。
她跑得很急。路边爬满了各种荆棘野草,米迦勒的脚踝被划出了道道血痕。可是她丝毫不觉得痛。
她心中像有一个声音在回旋。又一个伙伴死在了她的眼前。难道这是命运的诅咒?她心中很乱,跑得很快。跑着跑着,身后的贾贝尔和老婆婆却已经不见了。
米迦勒回望去,一片雾蒙蒙的苍天,已经看不见他们刚才所在的山岩,也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条岔路。脚下,也是茫茫的云,不知还有多少路才能到山下。
米迦勒忽然慌乱起来。若在平时,她是不会为这种事情慌乱的。可是今天,她却突然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忽然一**跪坐在路边,开始哭泣。
她毕竟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而且是一个突然对瓦格雷有一种异样情愫的二十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