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终于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米迦勒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
母亲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高高挂在木杆上的女儿,忽然大声哭着倒在地上。
米迦勒注意到母亲,连忙站起身子,向着母亲奔去。然而,心慌意乱的她竟然在还没到达母亲的地方绊倒了。
她的膝头流着血,生疼。可是她还是连滚带爬地向着母亲爬去。母亲颤抖着趴在地上哭泣的身影,在她的眼中,忽然分外弱小。
“妈妈,别哭……”她轻轻拥着母亲的肩膀,可是她自己,何尝不是泪流满面?
母亲抬起头,看着米迦勒,忽然眼中闪出一丝怨毒的神色。
“都是你……”母亲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都是你的错!”母亲一脸的怨毒,“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我女儿就会使全城最漂亮的姑娘!要是没有你,她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米迦勒惊恐地望着母亲,一步步向后退去。
母亲眼中的怨恨之色越来越深,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掐住了米迦勒的脖子。
米迦勒那是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她的母亲,是做惯粗活的壮年女人。米迦勒只觉得那一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力道分外的大。她双手用力想掰开母亲的手,可是母亲的手如铁爪一样一动不动。她直觉的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目光越来越迷离。到最后,两只小手再也没有了力气。
难道要死了吗?
死在这个养了自己十五年地女人手中?
米迦勒仰起了脖子。眼中是蓝蓝地天。
旮旯城地天空。也可以蓝得透明。
忽然。她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地手松了。大量地空气一下子涌入虚空地肺腔。引得米迦勒大声咳嗽起来。一滴水飞溅在了自己脸上。又一滴。
米迦勒咳嗽着。用手轻轻抹去自己脸上地水滴。眼角却撇到手中地鲜红。
眼前的那个做了她十五年母亲的女人已经倒了下去。胸口,一个碗口粗的血洞,甚至能看见洞中,依然在跳动的心脏。
血,从洞中飞溅出来,溅在米迦勒纯白的衣裙上,赤红赤红。
女人脸上的表情,却淡然了。
只为了那一个雨夜,她苦苦思念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思念终于终结,对她,这也是一种解脱吧。
米迦勒抬起头,看向魔法帝国行宫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一个害死了她的妹妹和母亲,却救了她的性命的男人。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裹在长长的魔法斗篷中,看着米迦勒苍白的脸,和脸上赤红的血滴。
男人相当高大,虽然并不英俊,但是也绝不猥琐。
“过来。”男人说。
米迦勒顺从地走了过去。
“从今日起,你是我的。”男人望着米迦勒,淡淡地说。
米迦勒回,望着地上母亲的尸和木杆上高高悬着的妹妹的尸身,道:“安葬他们。”
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男人一怔,忽然捏起米迦勒的下巴,微微昂,俯视着小小的米迦勒,道:“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这样同我说话。”
米迦勒目光灼灼,逼视着男人,一字一字道:“安葬了他们。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男人久久凝视着手中巴掌大的小脸。白皙,娇嫩,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米迦勒狠狠地瞪着男人,久久久久。
终于,男人移开了目光。米迦勒心中突突直跳,但是她明白,她赢了。
那男人对使差们挥了挥手,道:“安葬他们。”
使差们应了,转身去抬母亲的尸身。
男人注视着米迦勒,似是在说:“我已经给了你所要的,你也该给我你所要的。”
米迦勒望着男人,忽然嫣然一笑。男人的心脏猛然收缩。这个女孩不简单,这一笑简直能勾去男人的魂魄。是尤物,还是祸水?
米迦勒嘴角微扬,轻声道:“我们走吧。”
声音如许清脆,如许温柔,更带着一丝甜腻。
米迦勒昂走在前方,男人却静静跟在身后。米迦勒的心突突跳着,手中更是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她知道,她赢了。
男人的寝宫中,米迦勒一丝不挂地站在男人面前。那时候,她的肌肤还没有晒成今天这样健康的小麦色。莹白如玉的肌肤,透着一丝透明。全身上下一片纯白,除了紫眸金以外,只有左颊的烙印,鲜红。
十五岁的少女,皮肤紧紧绷在身上,灯光下,甚至能看见皮肤表面透明的绒毛,和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那领主似乎看得痴了,久久坐在米迦勒对面,不说话。
米迦勒感到身体的微寒。但是她傲然挺立着,连一动也不动。一双如水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他是领主,她是奴隶。她应该拜倒在他的脚下,吻他的足踝。
然而他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是美女,是绝色美女。
“带我走。”米迦勒静静地道。
男人眯起了眼。
仿佛是因为米迦勒灼灼的目光太过明亮。
他在这个少女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不属于旮旯城。旮旯城的人,绝不会有如此不屈的眼神。
这也不属于他。他看到她的眼神的时候就已明白,这个少女绝不会属于他,即使**会,精神也永远不会。
那好吧,既然如此,就将她的**狠狠地弄脏吧。狠狠地撕碎,将她钉在十字架上。
看看她的纯白羽翼,会不会片片凋零?
男人伸出手,握住了米迦勒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近自己的怀抱。
一夜的**,一夜的缠绵。
米迦勒喘息着伏在男人的胸膛上,轻声道:“带我离开这里。”
男人一声低吼,然后紧紧拥住了米迦勒小小的柔软的身子。
两人都在喘息。
男人从喉咙深处出一声:“嗯。”
米迦勒走的时候,坐在马车上,身上裹着男人的睡袍。那睡袍质地高贵轻柔,更衬托出米迦勒的曼妙身段。
米迦勒眯着眼睛,望着马车外的阳光,只觉得恍如隔世。
许多人都走来目送她。
但是他们的眼中,嫉妒远远多过惜别。
多少年了。旮旯城终于出了一个能够离开旮旯城的女人。
米迦勒坐在马车上,凝视着马车下的目光,一脸慵懒。她忽然觉得,旮旯城这个地方,的确早已不值得她留恋了。在这里,每个人都为着活下去拼尽全力。可是,没有人记得,人还有尊严这回事。为了一杯清水,一口食物,在他们眼中,即使趴在地上舔着贵族的皮靴,即使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随意丢弃,都是值得的。
没有人真正爱自己的妻子,也没有人真正爱自己的孩子。人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米迦勒感到由衷的厌恶。
她要离开。她要有尊严地活下去。她要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然后,有一天,将这个丑恶的旮旯城荡平,让这里的人,能重新见到白云、绿草、阳光。
那一天,她或许会去母亲和妹妹的坟上看看吧。
米迦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望着天际。今天也是晴天,天空没有一丝云。
身边的男人柔声道:“启程了。”
随着一阵颤动,米迦勒的目光渐渐远离了旮旯城。
再见了,旮旯城。不,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
“后来你是怎么离开那个领主的?”篝火映红了彼得苍白的脸,和他如星般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注视着米迦勒,目光中充满着同情的神色。
“趁他不在,杀了他的两个侍卫逃出来的。”米迦勒淡淡地说。篝火将她面颊上的疤痕印得分外的红。
“他没有去追你?”这次问的是瓦格雷。
“我在他家的房子的壁橱里躲了四天四夜。当时所有的人都出去寻找我了,等到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找不到我,我已经远远逃走的时候,我才悄悄逃了出来。”
“厉害,果然是公主!”彼得微笑着道,握着拉斯特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拉斯特听着米迦勒的过去,一直神色默然。只有一直握着他的手的彼得知道,他听到米迦勒的妹妹的死讯的时候,那个女人的死讯的时候,听到米迦勒委身于那个领主的时候,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不过,话说回来,拉斯特叔叔……”米迦勒转向拉斯特,“你好歹给我妈一些钱呢?什么都没给她,只丢了两个包袱给她。”
“当时仓皇出逃,我身上实在分文未取。”拉斯特淡淡道,“而且在旮旯城那种地方,要钱又有什么用?”
米迦勒嘟着嘴,嘟囔道:“好歹能让我们吃几顿饱饭……”
拉斯特笑了。
“我如果用钱收买你的养母。钱用光了,她自然会将你丢弃。我又深知,自己为了掩人耳目,不可能一次次地回旮旯城接济你们母女。”
“这么说,你……”米迦勒不敢说出心中的猜测。
拉斯特长叹一声,道:“你猜对了。虽然有些残忍,但是的的确确,只有情,才能牵绊一个女人的一生。”
他神色黯然,接着道:“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她会为我生下一个女儿。可怜我一生中,只有这一个后代,却已经死了。”
米迦勒蹲下身子,面对着拉斯特,柔声道:“拉斯特叔叔,她很漂亮,很可爱,长得很像你。”
拉斯特叹了口气,道:“是吗?也许有一天,我该去看看她们母女俩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