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作者:璃雨轻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46

陆子嵩巡视了一圈后,回到宿营地,见欢萦和不少将士正围在篝火边说话,便默默的退到一边,转身的时候差点撞见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小瓷。

“小瓷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吃了东西吗?”

“谢谢陆将军的棉袍!”小瓷静静地看着陆子嵩。

“这,这不算什么!”陆子嵩略带羞涩的笑,“是我应该做的。”

小瓷望了望篝火那边,“夫人今天很累了,我不想麻烦夫人,你可以再帮我个忙吗?”

“嗯,那有什么,你吩咐好了!”

小瓷指了指身后的帐篷,“想办法帮我隔出一道帘子来,这样我和夫人的帐篷里,今夜可以多睡下几个人。”

陆子嵩想了想,“用油布行吗,许多老将士在行军途中,都会带上油布,一是可以防潮,不管是包裹行囊还是露营都可以用上,二则,怕遇上意外的状况,比如渡河之类,还可以将其裹在行囊上,顶在头顶,避免打湿。”

“夫人只说需要一道帘子,也没说用什么做,我想应该可以,不过,有那么大的油布么?”

“呵呵,当然未必有那么大的,不过可以多找几张,将两角系上再拉开,不就够大了?”陆子嵩道,“你要是觉得还能将就,我这就替你找去。”

“有劳陆将军!”小瓷拱手施礼道,“那我可就在帐篷里等陆将军了?”

看着陆子嵩应诺着钻入其他的军帐中,小瓷得意的笑了,她本来还因为找不到可以遮挡的东西而犯愁,没想到,她的难题陆子嵩一下就给解决了,这样也好向欢萦交代了,省得自己在军中老像一个多余的人。

隔了好一阵陆子嵩终于带齐了东西回来,不用小瓷动手,陆子嵩已撩开帐帘,借着外面马灯微弱的光亮开始麻利的忙碌起来,隔出一角后,陆子嵩似乎不放心,又躺在地上试了试油布帘是否遮挡严实了,爬起来时,陆子嵩有些为难道,“可惜有点透光,不过光是从帐篷外照进来,在外面不容易看到你们,你们从里面大概会有影响。”

“那不是正好吗?”小瓷用手指卷着衣角,含含糊糊道,“正好可以防患于未然。”

“嗯?”小瓷说得太含混,陆子嵩没听清,“你说什么然?”

“没,没什么,就这样蛮好!”小瓷偷偷笑道,“多谢陆将军了,从扎营你就一直在忙,而我又麻烦你到现在,真不好意,你还没吃东西吧?”

陆子嵩笑道,“没事,就那点干粮,三两口就解决问题了,帮你们弄道帘子,能耽误多大功夫,何况还是为了大伙晚上睡得稍微安稳点,我谢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那,那陆将军一会儿就住进来吧”,小瓷朝油布帘子扬了扬下颌道,“反正有帘子了,陆将军再挑几个老实的也一起搬进来好了。”

“唔,我问问他们!”陆子嵩挥手道,“那我先出去了,你若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陆子嵩刚一钻出帐篷,正好和欢萦撞个正着,欢萦似笑非笑道,“这么快就忙完了?陆将军的动作是不是也太利落点儿了?”

“噢?”陆子嵩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末将,末将是怕影响夫人和小瓷姑娘休息啊!”

“你……”欢萦心中暗暗责怪陆子嵩太不敏感,不过以陆子嵩目前和小瓷的状态,她也不好点破,只能笑笑道,“多谢多谢,你且去忙吧!”

回身进了帐篷,小瓷还站在原地,欢萦朝她吐了下舌头,“怎么?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呐?”

“唉!”小瓷叹了口气,神情却并不太开心。

欢萦纳闷地问道,“好好的,又叹什么气?我都在外面站一会儿了,见你们聊的热闹,没好意思进来打扰,不过你们说的,我可全都听见了,人家陆将军可没任何地方欺负你啊!”

“我也没说他欺负我啊!”小瓷扭过身,掀开油布帐帘钻了进去,“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很单纯的人,单纯得令人难以置信,你说,我们一直生活在宫中,何曾见过肯这么单纯帮忙的人呢?”

欢萦听了,也沉沉的叹了口气,“是啊,以前在皇宫,就算小心翼翼,也说不定哪天就性命不保,卫王宫呢,四处又都潜伏着危险,我们的生活,可真够累的。”

“我也在想,都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还单纯过了,步步危机的日子过久了,见人总是怀疑三分,防着三分,到底是我们可悲呢,还是陆将军这样的人可悲?”帐帘内,小瓷幽幽道。

一阵无语,欢萦看着帐帘内,她和小瓷,之前的生活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尽管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却注定了都要以不同的方式走入皇宫,那不是她们可以选择的,就连被逼以死亡的形式逃离出宫,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别说小瓷,她其实又何尝甘心?

以前,不能选择,至少还有自己牵念的爹娘,还有自己喜欢的男子,所以从未认真审视过内心是否真正快乐,以为注定好的,她的命就该是那样,可换了现在,欢萦已经不再相信命运了,老天凭什么不开眼,要让她家破人亡,要让她遭受背叛的重击,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不,从今往后,反正都是孑然一身,她的一切,都要自己来做主了,自己决定,自己选择,自己承担,那样,虽死大概也会无憾吧!

欢萦和小瓷在荒漠的大地上,经历她们迥然不同的人生时,卫王宫内,畏儿正陪着宁棠儿在王宫中散步,畏儿问宁棠儿道,“奇怪,那个什么影夫人这两天也似乎消失了,王爷说是派她出门办事,会是什么事儿呢?”

“王爷的事儿能有什么?”宁棠儿淡淡道,故作满不在乎,“男人们呐,关心的,永远都是权势啊朝政啊,还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似的,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你若多问两句,便疑心你是想干政。”

畏儿笑了笑,“如今时局这么乱,夫人觉得咱们卫王宫能做世外桃源么?”

“谁晓得呢!”宁棠儿叹口气,“像我们女人家,还不都是浮萍一般的命,随命漂流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远远望见巡戍的王宫侍卫们正朝这边走过来,宁棠儿有意放慢了脚步,凝目相视,她已经看清楚,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是文简。

两相经过时,文简依照规矩朝宁棠儿施礼,寒暄中,宁棠儿发现文简的眼神不对,心中甚为疑惑,难道那边又来消息了?

“今儿天气甚好,夫人不去流花亭走走吗,我们刚刚经过时,看见流花亭周围的菊花全都开了呢!”文简脸上笑着,眼神却格外冰冷。

“是啊,我也听说了,今儿早上太后她老人家还令人采摘了不少,带回净堂里养着呢!”宁棠儿微笑着答道,“多谢文统领提醒,我们这就凑个热闹去。”

流花亭的四周花道,红黄白紫绿开了一大片,好似锦缎铺在了大地,畏儿道,“今年开得这么好吗,一会儿我们也摘些回去插瓶吧,夫人?”畏儿抬起头,看见宁棠儿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却径直朝流花亭走去。

“夫人,你怎么了?”畏儿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宁棠儿才放佛从梦中惊醒,“嗯?你,你说什么?”

“我问夫人,这菊花开得这么好,我们待会要不要也采些带回酌闲阁插瓶?”

“噢,随你便吧,喜欢就采些,也给脆儿她们养养眼!”宁棠儿随口应道,脚下却并不停,来到流花亭中,她找了个位置坐下,转头招呼畏儿道,“你慢慢赏着啊,替我挑选大朵的花蕾,千万别选已经全开放的啊,我累了,先歇歇脚。”

畏儿对着宁棠儿招招手,示意知道了,便低下头来,在花丛中挑选起来,而宁探戈也低下了头,不过她的注意力不在花上,而是流花亭内,下面砌的一圈石砖,有一块上面正有她需要寻找的记号。

宁棠儿装作很热的样子,用手扇着风,嘴里还嘟囔道,“怎么连风都是热的?我换个阴凉的地儿坐!”说着她就挪到有记号的那块石砖上方的廊椅上,一面看畏儿选花,一面伸手在廊椅下摸索着什么,很快,她真的摸到了东西,来不及细看,宁棠儿赶紧将东西飞速地揣进怀里。

这是一道从所未有的,奇怪的指令,让她在寅时去卫郡城边上的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土地庙的地理位置都在图上做了标识,宁棠儿看着标识,皱紧了眉头。

此刻正是晌午午休时间,所以宁棠儿并不担心被人发现这片带有密令的绢布,她奇怪的是,为什么要让她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就因为偏僻,远离大道,所以才荒废了,而让她去那个地方的人,也肯定不是文简。

但不是文简,又会是谁?除了负责跑腿送信的冼贵,他们在卫郡城中并没有安插别的细作,可冼贵也更不可能要她去土地庙,因为冼贵的身份决定了他只能听从文简,也就是他没有发号指令的权利,从另一个角度说,文简又是单线联系人,既负责保护宁棠儿的安全,同时亦隔断了她和下线见面的危险性,所以无论如何,文简和冼贵都不是会面人,那么到底是谁要见她?

宁棠儿心慌意乱地熬到晚上,早早睡下之后,吩咐好畏儿她们不得擅自打扰,然后锁死了门,熄了灯,在床上躺了许久。

时的更刚刚敲过,一道黑影溜出了酌闲阁,几个起落之后,黑影避过了巡卫,翻出了王宫高墙,墙外,早有一匹备好的马在等着,黑影轻巧地落在马背上,快马加鞭地一头冲向黑夜深处。

城边荒废的土地庙中,射出昏黄的油灯光,庙内,一堆干草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表情严肃、衣着华贵的男子,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佩带着弯刀的彪壮大汉,三人皆穿着中原人的服饰,但长相却和中原人有明显的区别,都是浓眉深目,微卷的黑发和高挺的鼻梁。

黑影一路奔驰到庙前,才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好后,黑影缓步踱入破庙中,望见正襟危坐的男子,黑影似乎大吃一惊,慌忙就扯下了面罩,伏跪在地,“贱妾宁棠儿见驾来迟,还望左贤王爷恕罪!”

男子冷冷地瞧着宁棠儿,“贱妾?是啊,你现在已是一身的中原人打扮,满口的中原人礼节,看来你已与中原人无异了。本王倒要问问你,你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为何一直打探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上次,你说卫王即将采取行动,可怎么采取行动,如何采取行动,怎么就不见你的下文了呢?”

“王爷恕罪,不是宁棠儿不尽力,而是卫王似乎对我起了疑心,处处都防范着我,贱妾实难获得准确的情况”,宁棠儿灰白了脸,浑身颤抖,不知自己今日是否还有命回卫王宫。

“疑心?你哪里露了破绽了吗?”男子的声音更冷,“还是你故意找的借口,想推诿本王?”

“不,不是,最近王宫里出了不少事儿,贱妾已感觉自顾不暇独木难支了,还望王爷再给贱妾一些时间,贱妾一定尽力打探出准确的消息。”

男子凝视着宁棠儿,许久都沉默不语,这人便是北戎王符离的亲弟弟左贤爷叶苏赫,宁棠儿就是他派来中原刺探军情的细作,宁棠儿长相不俗,娇媚可人,由于母亲的关系,不但懂北戎语,更有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加之宁棠儿能歌善舞,能骑善射,又由他左贤王亲自调教武功,简直就是天生的细作人选,可惜,这朵精心栽培的奇葩,却令他很有失望之感,因为他已敏锐的察觉出,宁棠儿的状态很不好。

北戎王,叶苏赫的同父异母兄长,他们二人兄尚武弟尚文,早有入主中原的谋划,故当年便将宁棠儿送入中原并接近厉津,只是没想到厉津又将其为棋子派去监视卓瑞桐,反到弄巧成拙比她呆在厉津身边对北戎更有用处。可是,由于各方缘故,宁棠儿在中原的时日甚久,左贤王便越发觉得不放心,他此次前来中原的目的之一便是要亲眼考察一下宁棠儿。

“本王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怕你滞留中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叶苏赫缓声道,“如今两边局势紧张,大有战事一触即发的迹象,本王不得不慎重行事,你若不能及时传回消息,那我军可要吃大亏的呀!”

叶苏赫想了想,又道,“都是自己人,本王也不瞒你,我此行偷偷潜入中原,是为了去摸一个合伙人的底,他悄悄带信给王庭,说是只要我们帮他拖住卫军,那他就有把握占领中原,一旦他登上龙椅,就会把整个卫郡地盘都送给王庭作谢礼,你认为这个条件可行么?”

“中原的局势现在亦是复杂难测,不知王爷说的是何人呐?”宁棠儿问道。

“呵呵,是何人你就不必打问了,你只说说这单生意做得做不得?”叶苏赫拊了下粗粗拉拉的胡须道,“现在王庭最担心的是,万一我们对敌卫军,到时候他坐不上大龙宝座,又或者坐上之后出尔反尔怎么办!”

“的确很有这个可能,贱妾觉得中原人的城府都很深,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噢,不对,是得多长好几个心眼才行。”

“是啊,本王就知道还是你了解中原人一些,不过,这也是我们北戎可以扩充疆域的一个大好时机,错过了,想以我们的偏隅之力,对付整个中原兵马,实在太难了!”

“那王爷准备如何摸这个人的底呢?”宁棠儿好奇道,“贱妾说实话,王爷这身打扮,虽换了中原服侍,可一看还是外族人,蒙混不过的!”

“噢?”左贤王眼睛一瞪,“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爷若是把胡子剃了,头发挽起来,塞进帽子里会好的多!”

“嗯,有道理,行,本王就先谢你了,棠儿,合作一事本王到时自有打算,但是,成与不成,我们都需要审核卫军的实力,这可就要看你了?本王希望,下次你不会再令本王失望!”

“是,贱妾遵命,贱妾一定竭尽全力摸清卫军的底细,王爷请放心!”宁棠儿无奈,虽然她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却也只得先答应了再说,她还不想自己年轻貌美的生命,就死在叶苏赫身后那两个大汉手中。

待左贤王一行人离开后,宁棠儿也速速潜回了酌闲阁,换掉夜行服,宁棠儿坐在桌边陷入沉思:叶苏赫今天的话好生奇怪,他明明是问自己的意见,却又不肯吐露任何细节,说明叶苏赫早有详尽的计划,那么他告诉自己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试探,还是逼她继续为他们效命?似乎这两种可能都有,而且要命的是,如果确实战事一触即发,那她宁棠儿也就失去存在的价值了,北戎会怎么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