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鲲鹏之名，封子谋是读过的，从雨橙需要回到水中维持呼吸、以及她族人们的外形装束来看，确实也与鱼类接近；只是前面多了个蛟字，似乎跟那传说中的蛟龙还有一些联系。

面对封子谋的询问，银瑶也不隐瞒，答道：“我族名为蛟鲲，乃是远古蛟龙与鲲神的后代，存世已不知多少万年，过去一直生活在天魔海之中，是海中王族，万余年前被迫迁居陆地。”

“但从海中移居到陆地，这几乎就是个灭族劫难，当年只有修炼得道的极少数先祖、才能侥幸存活下来，一直繁衍生息、辗转迁徙至今，万年前的海中之王、远古神族，如今就只剩下千余之数了。”

封子谋静静地听着，他在想当初蛟鲲古族到底是遭遇了什么灾难、才会被迫从海中迁到陆地，他们又是怎么越过天堑西山脉阻挡的呢？

银瑶继续道：“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未能完全适应陆地。我族虽有蛟龙血统、形貌也已化作人形，但身体构造大部分仍属鲲类、主要用腮呼吸，纵使有些族人修炼多年，也未能完全摆脱对江河湖海的依赖，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到水中呆上一阵。而且我族人生来俱为水属性体质，水中也更适合我们修炼。”

“即使像前辈这样高深的修为也不行？”封子谋有些疑惑地问道。雨橙明明说过她只要筑基成功就能真正离开水里，银瑶应是这部族之长、又能识破自己的隐术，要说没有筑基期以上的修为，谁信？就是方才银瑶瞬间释放的那阵气息，他感觉已不知比万仞修二人强出多少！可雨橙又说她娘亲也离不开水里，这不是矛盾么？

“你不要一口一个前辈的了，听着太客套。我虽是蛟鲲古族的现任族长，却不喜欢太多的拘谨礼数。你既然是橙儿的好朋友，便喊我一声瑶姨吧！”银瑶对女儿虽不假辞色，对封子谋却甚是温和。

“好……瑶姨既然这样说，小侄就僭越了。”封子谋笑了笑道。

“橙儿这丫头既能唆使你来盗宝，想必已跟你说过她只须达到筑基期便能离水的事吧？而你又在奇怪以我的修为、怎么会离不开水，对吧？”银瑶从封子谋略带疑惑的眼神中、猜到了他心里所想。

“是，小侄的确不解。”封子谋并不掩饰、也没有必要掩饰。他知道某些时候、某些环境下，虚情假意只会弄巧反拙；而在一些道行高深之人面前，矫情造作更是徒劳。

“不但是你不解，就连橙儿我也未跟她详细解释过，这丫头不明就里、才会这样胡闹。”银瑶摇摇头，又道：“此刻已夜深，你还是先歇息吧。等明天叫上橙儿，我再给你们道个清楚。只是你深夜到此，我不想惊动其他族人，这顶层是我独居之处、没有待客石洞，只能委屈你在这通道中睡一夜了。”

“瑶姨不用客气，你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封子谋忙道，言语中也不像之前那般客套分生了。

银瑶摆摆手，回自己石洞为封子谋取来一条锦套薄被，便自回洞中歇息去了。

盘坐调息了许久，银瑶却始终摆脱不掉心间的波澜，女儿今晚带这个牟姓少年来盗濯金锤的一幕，和多年前自己遇见“他”的情形，是多么相似啊！算算时间，二十多年已经过去了，不算怀胎十年，雨橙如今都十二岁了，他却一去不返、生死未卜了这么多年！唉，在他的心中，可曾有记挂这娘儿俩么？想到这里，一个威严沉稳的中年修士身影、便逐渐地在她脑海中清晰起来。

通道之中，封子谋在远离银瑶所居石洞的地方和衣而卧，鼻中闻到锦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心中也是思绪起伏，难以入眠。银瑶母女看起来并无恶意，自己眼下的处境倒无须过多担忧，只是向来神通的隐术居然会被识破，实在是令他沮丧不已。看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对这隐术的估计、还是过于乐观了啊！明天须得寻个机会，彻底向银瑶探听清楚才是。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才刚亮，雨橙就在通道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封子谋此时已非隐形状态，雨橙一眼看见他，立刻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伸手摇他。封子谋本未睡得太沉，雨橙跑到身边时他便已惊醒，坐起身来、对雨橙笑了笑。

“太好了，牟哥哥你没事！我还担心娘亲会责罚你呢！”雨橙喜笑颜开，双眼却略有些红肿，看来昨晚彻夜未眠。

“要责罚也是先责罚你。”银瑶的话语在后面响起，虽有些冷峻，却声如其人、甚具风韵。

雨橙吓了一跳，转过身去，低头叫了声：“娘亲。”封子谋也赶忙站了起来。

“你们跟我来。”银瑶并未多言，只是向着通道深处行去，封子谋和雨橙对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来到通道尽头，只见两扇石门紧闭，石门上缭绕着一层氤氲水雾，缓缓流动、变幻无定。银瑶便道：“橙儿，你倒是推这石门看看。”

雨橙依言向前，伸出两只小手去推那石门，她双手伸进那层水雾后，明明觉得已触到了坚硬的石门，可她一发力，双手便像是伸入了水中、空荡荡的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再推、甚至整双手臂都没入了水雾之中，但不管她如何用力，那石门依然如水潭般毫不受力。

“现在知道我族玄水阵法的厉害了么？这还亏得你身上有蛟鲲族的气息，若是换了外人来推，必遭阵法反噬。你不知深浅好歹，居然敢让你牟哥哥来盗这濯金锤，如果不是被我拦住，岂不是害了他么？你小小年纪、又是女儿身，怎么就不懂得安分一些？”银瑶淡淡地道。

雨橙小脸通红，收回双手，向封子谋吐了吐舌头，似乎很不好意思。

封子谋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介怀，心中却暗道侥幸，如果昨夜银瑶发现不了自己，自己贸然去推这石门的话，真不知会引起什么后果。

银瑶口中低念术咒，双手合什，模仿那水波起伏之状、轻轻摆动。一双玉手纤纤、柔若无骨、姿态曼妙轻盈，直看得人心旌摇动、目眩神驰。

摆得数下后，银瑶低喝一声：“开！”那氤氲水雾便两边消散，石门轧轧而开。银瑶当先步入，雨橙一脸兴奋，轻轻拽了拽封子谋衣襟，两人也跟了进去。

此石洞已处于这峭壁高崖的腹空深处，光线难以射入，但洞中却是一片金灿灿的光亮、明如白昼。封子谋向光亮来源望去，便见到一柄尺来长的黑色小锤悬浮在洞中一根石柱顶端，那小锤外表乌沉沉的毫不起眼，却又分明地熠熠生光。

这便是那什么濯金锤了吧？却不知有何威力？封子谋心想。举目四顾，他又看到石洞最里的壁上，凿出了许多排小洞，每个洞里都安放着一块类似牌位的物事，想来是蛟鲲古族历任族长的供奉之位吧。他匆匆一瞥之下，见那牌位密密麻麻的，怕不下百个之数。

“橙儿，你老想着要偷这濯金锤，你却知不知道它的来历和用处？”银瑶又发话道。

“我、我不知道……就是听白婆婆他们说过，这锤子很厉害的嘛……还说当年、当年有个很厉害的人想要来抢它，都抢不走哦！”雨橙犹犹豫豫地答道。

“哦？白婆婆他们还告诉你什么了？那个厉害人物你知道是谁吗？”银瑶追问道，声音微微颤抖、似有些反常。

“这个白婆婆他们没说，娘亲，那个人是谁啊？是不是个大坏人？”雨橙摇摇头，又问道。

“既然白婆婆没说，你也不用问了，该知道时，你自然会知道。只不过，你连它的用处都不知道，就想偷它？”银瑶一顿、加重了语气道：“你别以为做娘亲的不知道你那点鬼心思，以你区区匀气后期的修为，奈何不了那棵噬灵土妖藤，你身为土属性，盗这濯金锤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打那噬灵土妖藤的主意吧？”

哦？雨橙居然是土属性体质？她的族人不都是水属性的吗？封子谋心细，又从银瑶的话中听出了一个反常之处。

雨橙被母亲道破心思，小脸涨得通红，扭扭捏捏地答不上话来。封子谋有心为她分辩两句，却又想到此事涉及雨橙欲外出寻父的心思，她父亲的状况却是未知，还是慎言少理为妙。

银瑶也不再加斥责，抬头仰视着那濯金锤，缓缓道：“这濯金锤乃是我蛟鲲古族先祖、采海底地深处万年玄金，以法阵控深海涡流之力、冲濯数千年而成，既具有本身金铁之威、又蕴含万般水流气象，一物合两种神力，玄奥非凡。金本是畏火，任何金属性法宝，纵使再强横，遇上了火性之物，也难免被克得一败涂地，但濯金锤本身就具水性、恰恰弥补了这个弱点，因此极其难得，是我蛟鲲古族当年的数件镇族宝器之一。”

“只可惜万余年前事出仓促、应变不及，我蛟鲲一族陨亡几尽，镇族宝器，也只带出了这一件，唉。”银瑶轻声叹道。

原来如此，这濯金锤果然是天造地设、神妙异常，封子谋暗道，随后他心思一转，又想到：怪不得那天阶海峡受东西大陆争夺不已，看来这海里果然存有不少上古宝物啊。

封子谋天生聪颖，遇事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心思很快便从这小小乌锤、联想到了那神秘莫测的天魔海上去。一旁的雨橙却似懂非懂，一双乌黑眼珠、只滴溜溜地盯着那濯金锤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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