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江南镖局乃江南第一大镖局,与北方镇北镖局齐名,并称中原两大镖局。江南镖局总镖头江镇南纵横江湖,行镖天下,结交无数,甚得江湖豪杰敬仰。江南镖局行镖只讲一个字――“信”。头可断,镖不可失!这是江南镖局行镖信条。只要江南镖局接下的镖,无论有多艰辛凶险,都会保证送到,从未失信。
今天,江南镖局特别热闹,不但因为今日是江老镖头八十大寿,更因为一个人――楚枫,这个一举破去鬼子先生棋局,又一夜之间灭了震江堡一门的小子。他放言要在江老镖头八十大寿之日,亲临贺寿,这简直就是挑衅整个江南武林!江南豪杰如何吞得这口气!况且,至今还未有人知道这小子来自何方,师承何处,甚至连名字也不清楚,更使他蒙上一层神秘色彩。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姓楚,穿着一身蓝衫,背着一把古长剑,脸上还有一弯指痕。
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纷纷云集到江南镖局,有专诚贺寿的,有表演献艺的,有凑热闹的,有一心要为震江堡讨个公道的,也有纯粹是骗喝骗吃的,凡此种种,热闹非凡,一派喜气洋洋景象。江湖就是这样,震江堡才刚被灭门,江南镖局却歌舞欢腾。
昨日悲而今日喜或今日欢而昨日伤,在江湖人士眼中实在再平常不过。正应了古人一首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午时将到,大厅已是宾客如云,喧哗笑语,十分热闹。正中端坐着江镇南,他虽年已八十,但须发尚黑,双眼依旧炯炯有神。今日他特别高兴,春风满面,不断应酬着前来祝贺的宾客朋友,或寒暄,或谈笑。
外面忽有门人高声喊道:“武当弟子宋子都前来拜贺!”
大厅即时一阵骚动,十分惊讶。江老前辈虽然行镖天下,结交无数,但到底不过一镖局镖头,与九大门派相去甚远,现在身为武林盟主的武当居然派人前来贺寿,而且还是最出色的弟子宋子都,当然让人惊讶。
江镇南也愕了一下,显然同样感到意外。
只见一少年翩然而入,二十四、五,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头结青云冠,身背七星宝剑,两眼神英,当真*倜傥,玉树临风。马上有人暗暗喝彩:真不愧为武当最出色的弟子,果然气宇轩昂,风采照人。
宋子都向江镇南一揖,道:“武当弟子宋子都拜见江老前辈,祝江老前辈榴花献瑞,天保九如!”
江镇南哈哈笑道:“好!好!难得宋少侠前来贺寿,果然少年英俊,人中之龙!”
宋子都连忙道:“多谢江老前辈夸奖!”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卷轴,双手奉上,道:“晚辈登临拜贺,只准备了一副字帖,还望前辈见谅。”
江镇南一听是字帖,登时两眼发亮。原来江镇南平素极喜欢收藏古代名家墨迹字帖,而他自己书法造诣也是颇高,很有大家风范。
他马上接过字帖,也不客气,展开一看,登时动容惊道:“是宋徽宗的狂草《千字文》!”原来这幅字帖竟是宋徽宗赵佶的《草书千字文》。
宋徽宗虽说是出了名荒淫无能的昏君,但他却极有艺术才华,尤其书法,成就极高,甚至自成一家,独创了“瘦金书”字体,与南唐后主李煜的“金错刀”交相辉映,堪称书法史上双璧。
江镇南看着字帖,直叹道:“果然笔势凌空,变幻莫测,好比长江奔腾,一泻千里,又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当真绝世墨宝,绝世墨宝!”江镇南一个劲赞叹着,甚至忘了向宋子都道谢。
宋子都微笑退开,自一边坐下。
江镇南正忘情地赞叹着,忽外面门人又高声喊道:“滴水剑派传人谪仙子前来拜贺!”
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会想到谪仙子会突然现身,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大厅门口,谁人不想一睹天下第一仙子的神采!
一条白衣如雪的身影飘然而入,向江镇南盈盈下拜,道:“魏嫡见过江伯伯,祝江伯伯寿比松龄,古柏长青!”声音清婉嫣然,有若黄莺出谷。
江镇南亲自扶起她,呵呵笑道:“女娃子,十年不见了,真出落得亭亭玉立,标致得连江伯伯都几乎认不出了。你师父可好?”
魏嫡嫣然笑道:“江伯伯又取笑嫡子了。师父她很好,她还特意命弟子送一幅字帖与江伯伯,以为贺礼!”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素轴,双手敬上。
江镇南未接已惊呼出声道:“是蜀素!莫非是……”他迫不及待接过,展开素卷,再次惊呼道:“果然!果然是《蜀素帖》!”
《蜀素帖》是由北宋书法名家米芾所书,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美帖。所谓蜀素,乃是北宋时蜀中出产的质地极为精良的丝绸织物,上面织有乌丝栏,制作相当考究。
这《蜀素帖》颇有点来历。传闻当时有人把一段蜀素装裱成卷,以待名家留下墨宝。谁知传了祖孙三代,竟无人敢写!原来因为丝绸织物纹罗粗糙,滞涩难写,故非功力深厚者不敢下笔。这段蜀素一直流传,后来为湖州郡守所藏,又藏了二十年,乃邀请当时书法大家米芾书写蜀素。米芾才胆过人,当仁不让,一口气在上面书写了自作的八首诗,成就了闻名天下的《蜀素帖》。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转到了这帖子上,只见字迹率意放纵,用笔俊迈,挥洒灵动,提按转折挑,曲尽变化,愈往后愈飞动流洒,神采超逸,当真旷世珍品!
大厅内一时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好帖!”江镇南脱口赞道:“八面出锋,变幻灵动,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出亦显含蓄,好帖!好帖!”
魏嫡含笑道:“师父素知江伯伯喜欢藏帖,所以特命弟子携贴前来,江伯伯喜欢就好。”江镇南当然喜欢,简直如珠如玉,爱不释手。
魏嫡退至一旁坐下,宋子都马上向她一拱手,彬彬有礼道:“在下武当弟子宋子都,想不到在此有幸得见谪仙子芳容。”
魏嫡望过去,亦一拱手,回礼道:“原来是宋少侠,幸会,幸会!”
“素问谪仙子天生丽质,滴水剑诀更是举世无双,今日一见,当知传言不虚!”宋子都这几句赞词不温不火,倒十分让人受用。
魏嫡微微一笑,道:“江湖传言多虚妄不实,宋少侠太夸奖了。”
“在下以为任何江湖传言也不足以描画仙子芳容之万一。”宋子都这下可有点过头了,魏嫡不由皱了皱眉头,道:“传言终是传言,宋少侠切莫当真!”
宋子都一看这神色,知道自己再开口反会引起其反感,于是轻轻一笑,不再作声。
“黑虎帮帮主周一虎前来拜贺!”
“回旋刀刀使马关刀前来拜贺!”
“追风剑客胡三海前来拜贺!”
…… ……
宾客一个个到来,门人一声声喊着,午时眼看就到了,该到的都已到齐,大厅内虽处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着一个人出现――楚枫。
宋子都和魏嫡的突然现身虽然带给众人一阵惊讶,但楚枫的出现才是他们真正想看到的。
午时到了,有人开始小声议论:“那小子还来不来?”
“恐怕不来了,要来早来拉!”有人答道。
“呸!不敢来就不要口出狂言,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三头六臂!”
“嘿!我早料到他没这个胆量!我们江南武林可不是吃素的,给天他做胆也不敢来!”
众人正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外面门人忽然高声喊道:
“无名小子楚枫前来拜贺!”
大厅登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齐转向大门。
一位蓝衫少年信步而入,身背古长剑,两眼藏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一弯指痕,令他自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魅力气质。
楚枫从容自若向江镇南一揖,朗声道:“在下楚枫,拜见江老前辈,祝江老前辈……江老前辈……”
他支吾起来,原来他竟然忘记了祝辞!本来他早已想好了两句祝寿之词,临入大厅还默念了一遍,谁知话至嘴边,竟一时又忘了。
他支吾半晌,就是想不起来,颇为窘困,连江镇南也现出几分尴尬,这样的事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所有人都奇怪的望着他,不知他正耍什么花样玄虚,只有魏嫡心里明白楚枫又词穷了,这小子就是有几分傻气。
楚枫在众人一片目光中支吾了半日,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兴奋念到:
“祝江老前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众人一听,几乎晕倒一半。这一句祝辞再寻常不过,这小子居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当真混帐!
江镇南总算松了口气,呵呵直笑,正要开口,早有人大声喝道:“混帐!故弄玄虚,分明是有心捣乱!他就是杀害震江堡一门的凶手,他是有心来闹事的!”
他这样一喊,众人“唰”的站起来,“铮铮锵锵”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要围上来!楚枫一看这态势,不得了,马上大喝一声“且慢!”声音不大,但颇具震慑,众人不由自主顿住了。
楚枫连忙四下一拱手,道:“各位,今天是江老前辈八十大寿,本当欢兴祥和,如果因为在下到来破坏这喜兴气氛,那在下实在过意不去。各位远道而来,也是一心想为江老前辈祝寿,震江堡之事一时半刻难以说清,不如各位暂且将此事搁下,等贺寿完毕,在下必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各位以为如何?”
楚枫这一席话,合情合理,众人一时不好发难。要出手么,这到底是江南镖局,还是江老镖头八十大寿大喜日子,实在不宜动刀动枪。
江镇南哈哈一笑,道:“好!小兄弟爽快!既然今天是老夫八十大寿之日,各位只应喝个痛快,任何恩怨一概暂且搁下。戌时之前,希望各位不要谈及震江堡之事,否则就太不给老夫面子了。”
既然主人家开了口,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众目睽睽之下,还怕这小子飞掉不成!于是众人收回刀剑,退回原位。
坐在一边的魏嫡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镇南望着楚枫,捋着胡子道:“小兄弟真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好!好!”
楚枫道:“老道士说老前辈行镖天下,结交无数,叫我下山第一件事便是前来拜贺前辈八十大寿!”
江镇南奇怪问道:“小兄弟口中所说的老道士,不知是谁?”
楚枫愕然道:“老道士便是老道士,前辈不认识老道士么?”
江镇南一怔,当真摸穿脑袋也想不出老道士是那一号人物,惟有一笑作罢。
旁边有人小声道:“哼!我早看出这小子有心捣乱,在故弄玄虚!”“嘿,我们就放眼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楚枫再向江镇南一揖,四下一望,一眼看到魏嫡,又惊又讶,径直走过去,惊喜道:“原来魏嫡姑娘也来拜寿。想不到昨日才刚分别,今日又复重逢,真是高兴。”边说着径坐在她身旁。
魏嫡见他众目睽睽之下语无顾忌,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众人诧异地望着两人,十分意外,因为听楚枫口气,两人竟似十分相熟。
楚枫又四下张望,魏嫡知他是在寻找慕容身影,乃道:“我说过,慕容恐怕不会来。”
“不会,他一定回来,他答应过我,要跟我痛饮几杯呢。”楚枫语气十分肯定。
楚枫看到一边宋子都气度不凡,忍不住问魏嫡:“他是什么人,倒是气宇不凡!”
“他是武当弟子。”魏嫡答道。
楚枫忽似想起什么,道:“莫非他就是那个宋……宋……”宋什么,他又想不起来了。
宋子都当然听到两人对话,向楚枫一拱手,微笑道:“武当弟子宋子都,楚兄有礼了。”
楚枫连忙亦一拱手,道:“在下楚枫,有礼了。”转头又小声问魏嫡:“他就是斩了那个冷面什么君双手的武当弟子?”
魏嫡点头,小声答道:“他是当今武当最出类拔萃的弟子。”
她话声虽小,但怎能逃过宋子都双耳,当即向魏嫡微微一笑,道:“谪仙子过奖了。”
楚枫一听,望向魏嫡,喃喃自语道:“原来你叫谪仙子。谪仙子,谪落人间之仙子,凡尘不染,冰清玉洁,当真再贴切不过!”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至每一个人耳中。
魏嫡见他当众赞叹自己,一时竟被弄得生起一丝羞红,不由轻嗔了他一眼。楚枫不明所以,还在傻乎乎望着她。
魏嫡被他看得没办法,惟有问道:“刚才你怎连祝辞也忘了?”
楚枫挠挠头,道:“我向来记性不好,本来临入大厅时已默念了好几遍祝辞,谁知说到嘴边又忘了,幸亏还是想起来了,不然不知如何是好。”
魏嫡笑了,又问:“刚才你进来时,门人怎会喊你做无名小子?”
楚枫挠挠头,道:“我到来时,那门人问我可有什么名号,我说没有,他说这可不太好,别人都有个响当当的名号,什么黑虎帮帮主,回旋刀刀使,追风剑客,潇湘大侠的,多威风。他叫我也想一个,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号,就说你就喊无名小子吧,所以那门人就喊了无名小子。”
魏嫡“噗哧”笑道:“哪有人称自己作无名小子的?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楚枫亦笑了。
宋子都看在眼里,甚不是滋味。他是武当最出色的弟子,表面谦逊有礼,但心底十分高傲自负,他实在不明,自己论武功,卓越超群,论相貌,玉树临风,魏嫡为何对自己淡然,而对眼前这个傻里傻气、脸上还有道疤痕的小子有几分亲近。
好了,楚枫终于出现了,那接下来究竟将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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