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之中,方晖便留在少林与温恭为伴。那道空身为达摩堂首座,于各门各派的武功,极为通晓,因见心禅堂长老对方晖青眼有加,因此在九华武功上悉心指点了一些关窍。此番指点,却是与方晖在九华山上所学不同。九华山上,师门尽心传艺,无非是如何将本门武功练得更精更强,达摩堂的指点,虽远不及九华本门,但却是将之与其他门派武功相比较切磋,更倾于临敌成效。
若是换了别个九华弟子,因道空的指点与本门心法招数等多处相悖,无论对错,都不能领悟太多,但方晖既畸练师门内力在先,又反习招数在后,于九华各种武功的变化多寡便不以为意。数日之内,方晖于道空所授领悟极多,及至后来,更与道空探讨个中的变化得失。道空见他年纪虽轻,但于武学一道的见识,往往大胆揣测,颇多异想天开,不禁暗暗称奇。
数日过去,道空已传下令去,遣了十名慧字辈僧人下山去寻黄、路、任三人。方晖本来欲于少室山上静等消息,但转念一想,少林弟子虽是遍布天下,可这件事情,时来运转或许一两天便寻得到,如是不巧,二三个月不遇亦是可能。思前想后之余,便格外想念起欧阳霖来。
方晖与欧阳霖相处,不过聊聊数日,分手之际,却已颇觉依依不舍,况若无金锁之赠,方晖必然死在那山洞之中了。方晖隐隐觉得,那日周从彪所说的被锦衣卫内部暗害的人众之中,或许欧阳霖之父便在其内。一念及此,坐立不安,匆匆与温恭道了别,复往湖州而来。
温恭不舍,一直送到嵩山脚下。方晖临行之时,尚去与鸢武、王亦宸作别,锦衣卫和人武镖局的人在少林寺中一住半月,却无丝毫离去之意。方晖不知他们弄什么玄虚,想来也必有重大缘由,他们既若无其事,方晖便也不问。
下得山来,方晖其心如箭,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湖州。此时朔风初起,湖州虽在江南,天气却觉得有些凉了。到得那永定客栈之前,却见大门紧闭,客栈灯笼之下,风卷黄叶乱飘,一派萧索景象,寻邻里一问,却说道不知何故,这永定客栈是颇有几天没有开张了。
不知怎地,方晖忽地悬心起来,这永定客栈是锦衣卫的眼线,任是官府也好、江湖也罢,谁人敢前来撩拨?何况林元彪死后,除了知情的邹鹂儿,自己是唯一托孤之人,锦衣卫再拿不住往来探视“钟小妍”之人,应该相安无事才对,却如何关门闭户?想起那洞中石门之上与欧阳霖所赠金锁上的纹路相同之事,方晖不禁心头怦怦乱跳。
当下方晖将马匹拴在门前,施展轻身功夫,轻轻跃过围墙,直进后院。此刻微一用力,身轻如燕,落地之时如叶之堕,轻功比之当夜沈双凡那形如鬼魅的步法,恐怕已有过之了。
正自心中暗喜之际,忽地觉得身后气流涌动,却是墙下有人暗施偷袭。此时方晖内息周天运转,运力之法极是精熟,一觉有异,当即向左侧开一步,右掌便即挥出,端的是快捷无伦。待得转过身来,见一名黑衣汉子,手执钢刀,正想向自己后腰劈来,方晖这一掌,似是绵软无声,直拍在那汉子身上,却沉重之极,只听得喀喇一声,那汉子肩头锁骨,已被自己拍断了。眼见那人便要纵声长呼,方晖左指已出,一指点在他气海穴上,那汉子眼露惊异之色,缓缓软到,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方晖此时已知,这店中必是起了变故,墙下这黑衣汉子运刀如风,瞧来武功不低,欧阳霖与那店老板“刘伯伯”,却不知是否遭了毒手?
方晖多经变故,此时虽然心急如焚,却处变不惊。当下悄了手脚,往院中几处厢房靠去。来得到窗下,往内一张,却并无半个人影,正自诧异之间,却听得楼上客房之中隐隐便又人声。
方晖方待上楼,却见楼梯转弯处,闪出黑衣一角,看似有人暗伏。方晖静下心来细细查看,却见楼梯上下,墙角之中,暗哨竟有四人之多。方晖暗叫一声惭愧,自己幸亏心细,从墙上过来之时,挑选死角,制服那黑衣汉子又是几无半点响声,否则此刻早已被人知觉了。
微一沉吟之际,方晖转过马棚,自那墙上瞧瞧爬上客房的西壁厢,微微探头一看,果然房上也伏着一人,黑衣钢刀,与自己适才制服那人装扮全无二致。
方晖乘他伏身向东之际,悄没声息地欺近身去,点了他穴道,那人哼也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此时西风正紧,院中之人毫无知觉。方晖屏息静听,听得隐隐说话之声,从二楼东边第三间客房之中传出,蹑手蹑脚,来到第三间客房房顶之上,轻轻揭开一片瓦片,向屋内看去,这般小心功夫,却是于旧约盟中,刺杀暗伏,习练惯了的。
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屋中密密麻麻,站了十数人之多,当中一人,约莫五十来岁,身材魁梧,外罩长袍,说话之际,中气十足,此刻压低了声音问道:“欧阳二姑娘,你还是不肯说么?”
听得屋角之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早说过啦,我并非锦衣卫之人,你们所问的陈年旧事,什么机关暗道,我一概不知。”
那屋角正在死角,方晖于房顶观瞧不到,但听这声音却正是欧阳霖,方晖惊喜之下,热血上涌,欧阳霖果然有难,情急之下,便要入室相救。
便在此时,听得那魁梧老者继续说道:“二姑娘,大家念在与你父当年同僚一场,此时并不为难于你,我劝你还是把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好,你刘伯伯也少受些苦。这三天之来,他年纪不轻啦,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熬得几时?”方晖心里一惊,欧阳霖武功不低,那日动手之时,以自己身手,若不是她有意容让,自己早已受伤,永定店老板,那“刘伯伯”怕是武功更高,两人遭擒,依那魁梧老者所言,已经三天,看来暂时无虞,且看看形势再说。
欧阳霖哼了一声,说道:“三天啦,你们想是在我刘伯伯那里没逼问出什么东西来,转来打我的主意。莫说我无可奉告,便是有什么消息,我若说了出来,岂不是对不起我刘伯伯一番苦心?”
那魁梧老者说道:“当年你父早亡,此时我们已查知他实为魔教余孽,混入锦衣卫之中来隐藏多年,你不为你自己和刘伯伯想想,也该为你姐姐想想,她现在可是锦衣卫的人”
话音未落,欧阳霖尖叫起来:“你们!你们不能动我姐姐!我父去世之时,姐姐不在身边,她什么也不知道的!”声音尖厉,极是凄苦。
方晖听到此处,浑身发热,这欧阳霖倾心于己,众人想是所问她父去世之时留存之物,这金锁现在自己身上,能开启嵩山石洞密门。自己多年来,都是潜伏诡异,压抑已久,此时功夫大进,眼见欧阳霖受难,热血上脑,心中直叫:“这帮人欺负我小房子的人,个个该死!”一时之间,侠义担当,英雄气概,填满胸臆。
当下方晖立起身来,脚下用力,踏破屋顶,一声大响,从天而降。
屋内众人猝不及防,都是大惊失色,摸出兵刃。方晖退到屋角,见欧阳霖软倒在一张椅子上,似是被人点了穴道,当下扶起,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欧阳霖惶急之下,见方晖忽然现身,连日来遭逢大难,对方晖又是日思夜想,见面之下,极是激动,哭出声来:“方大哥,你你果然来接我了!”
方晖点了点头,见她在众人逼迫之下,毫不气馁,此时见了自己便哭,委屈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更增怒气,转向屋内那十余人,脸罩寒霜,声音极是冷峻,说道:“你们竟敢欺负我妹子,今天叫你们个个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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