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该怎么解释,不用我教你吧?”耶律大石似笑非笑,左手轻轻捏起一个小茶杯。
童贯忙上前,双手拿起葫芦纹银扁壶,小心为他斟满,茶水恰恰和杯口平齐,一滴水也不洒出来,谄媚笑道:“奴才明白。主人有什么吩咐没有?奴才愿意肝脑涂地,为主人分忧!”童贯这些天有意无意地和看守他的契丹族卫兵套话,发觉耶律大石在族人中威望非同寻常的高,有震主之虞,似乎是曹孟德似的人物,因此他只着意奉承大石,绝口不提辽帝。
“唔?我倒忘了。”耶律大石手用指轻轻敲着脑袋,皱眉思索片刻,才道,“你且回去好好伺候大宋皇帝吧。需要用你的时候,我再派人告之。”他顿了一顿,带着丝丝嘲讽的意味,冷笑道,“闲棋冷子,也许终此一世,我也用不上你,那就恭喜你,可以做大宋的忠臣了。”
“主人哪里话来,”童贯一副忠心沥胆的摸样,眼眶里饱含着泪水,哽咽道:“奴才身在南朝,心在大辽,盼望主人早日饮马汴梁,做天下共主。”若不是耶律铁哥早知道他是谁,几乎要以为这是大石家生的奴才。
“好了好了,在我面前不要演戏。”耶律大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的抱负,想必你也猜得到一二。”他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茶杯,让童贯给自己也满上一杯,“听说南朝皇帝曾有许诺,能从我大辽夺取幽燕的,必拜以王爵。”他示意童贯举起茶杯,两人轻轻一碰,黑漆釉蛋壳薄的茶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耶律大石笑道:“假若我饮马汴梁,也是你童贯封王的时候。来,祝童大人回归南朝后,圣眷日隆,步步高升!”
二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后,童贯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耶律铁哥迟疑道:“大人,这阉人数十天不知所终,此番回去,宋皇当真会相信他的说辞?”耶律大石笑道:“倘若这点麻烦他自己都不能解决,那便让南朝斩他便了,省得磨钝了我契丹的刀子。”说完敲了敲召唤奴仆的云板,让将桌上茶杯拿出去敲碎扔掉,奴才用过的东西。
函谷关前,熙熙攘攘地行人车马排成了数条长龙,这条狭窄的孔道,从鸡鸣拂晓到月出东山,都是繁忙喧嚣无比热闹。赵行德让李若雪在马车内等候,自己则按照宋安的指点,偷偷上前窥探虚实,果不其然,在函谷关前张贴着缉拿他的告示,水墨淡彩绘制的肖像惟妙惟肖,除了眼神比本人更加凌厉狠毒外,几乎让人一看便能认出行德。看来蔡京在欲擒故纵之后,还准备瓮中捉鳖,因此在宋夏的要隘关口都张贴了告示,防范赵行德陈东等人逃出宋境。
趁着周围的人没注意自己,赵行德回到马车上,李若雪关切地看着他,柔声问道:“如何?”
赵行德摇了摇头,沉声道:“关前有画影图形,只怕难以通过,须得速速离去,否则,商队中人告官就麻烦了。”见他忧虑,李若雪将柔荑放在他的手上,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赵行德点了点头,转身去寻李蕤,当商队中人问及时,让他一律推说不知,免得牵连自身。然后便迅速赶着马车离开了函谷关前。他早先担心商队有人告官,早已着手准备后路。到了洛阳便买了一辆马车,不用车夫,自己亲自赶车。露宿被褥,防身弓箭等物都放在车上。待离开人群众多之处时,便将马车驱离大路,往黄河岸边而去,以他在河间军中的见闻,这夏国和宋国之间,也像是宋辽边境一样,有许多商贩走私的小道,也用小船从黄河上渡人的生意,此时便沿着黄河搜寻,期望能有所收获,就算碰到官军,这些巡哨也未必随身带着如关前那样逼真的画影图形,出示锦檐府的腰牌或许能搪塞过去。
赵行德赶着马车沿着黄河岸边行了整日,毫无所获,沿途碰到几起当地的乡农,商贩,赵行德也异常谨慎地没多搭话。晚上寻了处僻静山坳扎下营帐,点起一堆小小的篝火驱逐野兽。二人以有干粮肉脯充饥,马匹则喂了少量的精料,任由它啃食一些青草。李若雪除了帮助收拾一些细软外,便曲膝坐在褥子上,睁大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赵行德忙忙碌碌,在京师寓居李府时,只见赵行德埋首经术,交游士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些本事。篝火熊熊的燃烧,照映着他高大身影忙忙碌碌,李若雪的心底不禁涌起了一丝小幸福,下颌放在了膝头,甜甜的微笑。
“这些都是河间军中所学。”赵行德解释道,他似看出李若雪的好奇,递过来一块烤好的肉脯。
李若雪在家中很少吃这么大块的东西,接过肉脯,她素手捏着两端,汹轻轻咬了一下,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她蹙了蹙蛾眉,用劲一口咬下去,又只留下一个深深地齿痕,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赵行德。赵行德不觉好笑,轻声道:“要像我这样。”牙齿咬住肉脯的一端,用力一撕,便撕下了一条,故意在嘴里嚼的津津有味。篝火闪烁出他眼中的笑意,李若雪不觉气苦,却不学他的野蛮模样,素手将肉脯撕成一丝丝的,然后颇为优雅地放入口中,用力地咀嚼,正感觉难以下咽时,一个水壶递到面前,她不假思索地拿过来喝了一口,却差点呛了出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啊?”李若雪抬头又急又怒地看着赵行德。
“这是酒汗,在山坳里湿气重,喝了它防湿气伤身,还能暖和身子。”赵行德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又递给李若雪。
李若雪迟疑着拿起来,浅浅的喝了一口,还是有些呛人的味道,一股灼热的细线缓缓从喉头流到胃里,然后身上慢慢有了些暖意,两人就这般吃着东西,喝着衅,直到夜深,李若雪才依偎在赵行德的怀里沉沉的睡去,脸上浮现出诱人的红晕。赵行德咽了咽口水,轻轻地将她放到被子里,在佳人的腮边吻了一下,**蚀骨的温软感觉,让赵行德心中一荡。颠沛流离的生活不知到何时才会结束,此时倘若有了身孕,对二人来说不啻天大的麻烦,故而这些天来二人同行同宿,一直没有突破男女大防。虽然怒蛙肿胀,心猿意马,他也只苦笑平躺下来,强自闭目凝神。耳中听着李若雪均匀细细的呼吸,鼻端若有似无的处子香气,赵行德默念着色即是空,不知不觉也合上了双眼。
正睡得的香甜的时候,马的悲鸣声将赵行德惊醒过来,他随手抓起枕边的剑和弓,俯身钻出帐篷。篝火已经熄灭,冰冷而带着湿气的夜风拂面,赵行德朝着马匹看去,不由寒毛炸起,只见三只土狗一样的东西围绕着马,两头在前,一头正将前爪趴在马匹的后臀上,拼命地撕咬,马挣脱不过,只有乱踢乱咬,发出阵阵悲鸣。赵行德左右环顾,没发现其它的野狼,当即一箭出去,正正插在那正趴在马身上啃咬的野狼的耳后,穿颅而过,那野狼狼呜咽一声摔倒,抽搐几下便再没动弹。但这一下也激起了其它两狼的注意,转过身来,四个绿油油的狼眼盯着行德,宛若鬼火。
赵行德将剑抽出来插在身旁,弯弓搭箭和那两狼对峙,此时狼已经有所防范,贸然射箭未必能中,反而让狼无所顾忌扑上来撕咬。赵行德缓缓地移到火堆前,一手拿着弓箭,一手从怀里摸出了火折放在地上。两头狼颇为费解的看着这人的举动,不太明白他是不是在耍诡计,只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赵行德亦毫不示弱的以吼声回应,同时,右手将几根树枝架在在已经熄灭的火堆上,底下又塞进去一些干草。一股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两头野狼已经有些跃跃欲试,那匹马哀鸣着倒在了地上。赵行德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仍然紧盯着面前的狼,牙齿咬开火折子的盖子,吹了吹,然后右手点燃了火堆。
一丝微弱的火苗,又让天性多疑地狼却步了少许,篝火烧旺了些,赵行德借着火焰的掩护,先后缓缓在身边的土地里插下十几支箭,右手夹着两支箭,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出去,那野狼敏捷地望旁边一跳闪开,第二箭随之而来,擦着野狼的脊背过去。野狼呜呜地低声吼着,赵行德又从容地搭上了两只箭,不断给燃烧的篝火添加树枝。一直对峙到天色破晓时分,这两头野狼方才悻悻而去。这些狼晚间出没,咬牲口咬人,白天便回到黄河河滩的草丛矮树之间藏身。
李若雪因为酒量微弱而睡得很沉,东方霞光万丈照射到娇艳欲滴的脸上,她睡眼微睁,慵懒地揉了揉眼睛,赵行德不在身边,自己仍裹着往常所用的被子,衣衫完整,释然过后,一股羞涩涌上心头,匆匆整理了妆容,方才出了帐幕寻找赵行德。
赵行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微笑道:“恐怕我们要步行一段路了。”李若雪走到他身边,便看到被野狼撕咬得血肉模糊的驭马尸体,花容失色,右手手捂住了小嘴,左手紧紧地抓着赵行德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