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夫子一说出了那番话后，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姜顺。当见他脚步不停，手中的竹枝不停地扫动着，夫子不禁暗暗惊讶。

目送姜顺走出丈半有余，夫子一转身便慢慢地沿着姜顺刚才走过的路线，低着头，一字一句地看地上的那些字迹。只见那些字入地半节指深，笔法流畅，有如龙飞凤舞，但一提一按一拖非常的清晰。写的是：“性有巧拙，可以伏藏。里仁为美。如贤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也。”

那笔法虽然略显稚嫩，却能让人看得明白，书写的技巧上跟今天早上的又高出了一大截，如果说今天早上那字像九岁姜顺所写的，现在这个倒像十五六岁的姜顺所写的一般。

蓝夫子一看之后，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来。自己刚才特意取《周易?井》中的一句，意思是改换了封邑却没改变井田数目，没有损失也没有多得，人们照样在田间未来往往，暗指姜顺这辈子碌碌，对于别人来说可有可无的意思，专等着他来答。而姜顺这一次不假思索，随手在地上一扫，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哈成。

如果今天早的姜顺那是误打误撞回出来的，这一次可是真刀实枪，短短一句话，他分别引用了《黄阴符经》、《论语》、《孟子》中的内容，说的是，人的智慧操行可以潜藏的，只有居住在好地方，有才德的人才会被发现和重用。

蓝夫子做梦也想不到，临渊书院的学子就读四年之后，才能够融汇诸子百家的知识，而被诩为姜家堡木鸡、连入学考试都没有过，年仅九岁的姜顺显然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这方面的知识，自己的话一落口，他就轻描淡写地答了上来，像是从自己口袋里取东西般的轻松。

“这娃看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琢磨，想当初，三道最简单的题就能把他考得摸马无角，现在面对如此深奥的问题，他信手就捻来，毫不费劲，莫非这小子长大了，人突然变得聪明吗？”

蓝夫子正在发呆，从书院大门走出五个老者，正是姜厚泽等人。

“族长请看。”蓝夫子冲着姜厚泽指了指地面。

原来，今天早上姜厚泽见到姜顺露了那么一手之后，回到村里跟几个老头商量，大伙决定放学会躲在书院里，由蓝夫子出现考姜顺，看这傻娃是不是真的像今天早上那般厉害。

等姜顺走得稍远，姜厚泽等人就快步地拢上前来，排成一行，低着头慢慢看地面上的那些字，边看脸色边变。

这五人都是饱读诗书的人，社会阅历丰富满，一眼就看出其中的意思。

姜厚积一脸的疑问，奇道：“真的是他写的？”

蓝夫子点点头道：“不错，他不仅是边走边写，而且是从最末的一个字开始写，走到我跟前时恰好写完，不多不少。”

姜厚泽只见地上几十个拳头大的字，一路排过来长约丈余。这些字座落有致，疏密得当，看不出布局方面的仓促，像是他用尺子量之后一个字一个字填上去一般。光是这心思之慎密与眼力的准确就难能可贵，更难得的是一个没上学过的小孩童，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三卷不同的书，捏揉起来回复夫子那带着刺的问题，自忖在场的无人能做得到。

姜厚积歪着头，在那些字前面来来回回地走动，不时地伸出食指，指指点点，一会说那个字的这一笔写得太长，这个字的那一捺明显拖得不对，一会又道从开头和结尾的两个字看，落笔、行笔与提笔轻重不分，显然写这字的人书**底不深之类的，林林总总，指出了一大堆的毛病。

见到他吹毛求疵的样子，其他几老皱起眉头来，心里暗道，你说得轻巧，别说你九岁当年，就让你现在来试试恐看看，到底行也不行便知别人的深浅。而姜厚积半点没注意到几人的神色，一副趾高气昂模样，兀自喋喋不休，口沫四处飞溅。

姜厚泽扫了二弟一眼，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子往前面的田野望去。

此时田间的春苗已开始变青，两片绿油油的的稻田夹着一条小道，只见姜顺正驱着牛儿，沿着小道不急不缓地朝村口走去。

姜顺一家吃过晚饭，正要点上烛火，院门外传来一阵“呵呵呵”的笑声。

姜德发夫妇出来一看，就见姜厚泽带着几个老头到访，姜厚泽快步走来。自从那次考试之后，姜德发就很少跟村里人来往，跟家人讲话也不多，这下突然见到村里的五个老头一齐前来，不禁暗暗吃惊。

姜氏五老脸色一团和悦，一走进来，院子气氛顿时一阵温馨。姜德发连忙迎了出去，王氏则受惊般地闪进里屋，半天不出来。

五老见到姜顺后，目光就不断地往他身上扫，直盯得姜顺把头压得低低的。姜德发见了暗暗叹气：看来几个叔公对上次姜顺考试的事还心存蒂芥。唉，经过这一次考试反正父子俩已死了心的，不会再为这事堵别人的气。

姜顺低着头跟在姜德发的身后出来迎客，王氏转身进入内室，接着就听到里面一阵索索声响，然后就是王氏烦燥的低语声。

过了一会，姜顺见到那门帘“唰”的一掀，阿娘皱着眉探出头来，望了望正在跟阿爹，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阿娘，你找做鞋垫的那块小花布吗？”姜顺张口便问。

王氏脸上一喜，忙转过脸来，连连点头，急切地问道：“你见着它了？在哪，快说。”

姜顺目光一闪，他想也不想地就指了指神台下的一个半人高的小柜子。

王氏愣了一下，脸上顿时笑容绽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欢快走到柜子前，嘴里高兴地道：“是这里了，刚才我顺手就把它丢进里面。”

姜德发一听，扭过头来顺口就道：“那你就让阿顺帮想想今天早地那线团放哪了，别一天都在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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