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觉自己的步伐在跟着他行动,自从他出现,她所有的计划都和原来截然不同,他像是一个罗盘每一步都指示她,上官复因此心悸发虚。
她勒马道:“我要回去。”
他一口答应,“好啊,现在就回去。”
转头往捧月楼的方向出发。
上官复不晓得他为什么如此顺从,心里没有底,“不,我们不回去。”
他低笑一声停下马:“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上官复自己也搞不清她想做什么。
只是她在暗暗和他较劲,总之就是不想称他心,她总觉得他有某种恶毒的目的。
他没在六国的土地上生活不代表他不懂人心,“你怕我在操控你的行动,你担心自己已经成了我的傀儡。”
她当即否认,“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踟蹰不前?”
“我……心乱。而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我告诉你如何?”
“不!”她急忙说。
闻迁踏在黄沙之上,白靴沾了灰尘,他此刻方有一些真实感,前一刻的上官复冷静稳重得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这一刻她着急忙慌的瞬间她才像那个冒冒失失的丫头。
他逗她,“为什么不呢?”
“我可以自己解决。”
他摇头说:“你解决不掉,如果你真的能驱使捧月楼的人,就不会被凰凰和凌寒耍得团团转,你既看不出凰凰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凌寒是你阿娘派来的人,也不知道捧月楼还有一部分是我的人手。”
闻迁总是能一针见血指出她的不足,她有了赵苏弱和修肃之的陪伴,这些时日顺风顺水,以至于她忘记了曾经那些不堪的岁月和难以捉摸的人性。
上官复在泪湖的时间不长,但不长的时日间听他教导的时间却不短,她静下心请教:“捧月楼为什么有你的人?”
闻迁为她牵着缰绳,她坐在马上和他说话,他带她一步一步回捧月楼。
“捧月楼后面曾有一汪月牙湖,你可知道?”
上官复俯下身子惊讶:“真的?”
“西牛大漠里有湖泊确实很少见,它是雕题西牛唯一的饮水湖泊,捧月楼依此而建。”
“因为它形状像月牙才叫月牙湖吗?”
他说是,月牙湖存在百年,十年前渐渐干涸,到如今一丝痕迹也看不见。
她不明白,“可是这和你在捧月楼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从我这偷走了什么?”
上官复不承认,“偷东西没被当场抓到就不算偷。”
他听见这套歪理皱眉,没人管教她便成了野孩子,“那好,你从泪湖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我没有拿走啊!”
闻迁见她神情自若,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三洞五湖令被偷的消息没有传遍江湖,她根本就没有带出泪湖,所以也就不会在泪湖之位使用令牌。
“你把它放在了哪里?”
“我房间。”
她走之后他吩咐闻紫收拾房间但是不要乱动其中任何物品,上官复一定就把令牌藏在其中。
闻迁说:“你偷都偷了为什么不带出去防身?”
“额……本来想带走,时间来不及。”
他知道她这是一派胡言,谋划已久要偷走三洞五湖令的她没有带走战利品只是因为时间紧张,任谁都不信。
他抬眼看上官复,上官复也看向他,随之低下头,她还是有些愧疚,对于他,她始终是亏欠于他。
闻迁没有再继续说,他明白就好何必再让她难为情。
他说:“捧月楼后面的月牙湖就是三洞五湖中的一湖,就在雕题境内。”
她不安地问:“呈情先生是三洞五湖之人?”
“是。”
“可是……”
“你都杀了他,我还能说些什么,他做的事也违背了三洞五湖的准则,被清理是早晚的事。”
她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三洞五湖真的在六国分布吗?”
“嗯。”
“那你们圣手门也属于其中?”
“三洞五湖包括圣手门的一洞一湖,但是准确说,三洞五湖都在圣手门的管辖之下。”
她记起少平湖主人在东胡等待她的到来,问:“为什么他们任由你们驱使?”
马儿踩空了一下,上官复一晃,他伸手扶稳她的腰,“坐正。”
他回答她:“他们祖上都是泪湖之人,从泪湖自愿离开进入六国,终生不得再入泪湖。”
“都离开泪湖了,还要听你们圣手门的话,太不自由。”
上官复为他们抱不平,转念想到缘由。
“是不是你们帮助了他们?”
闻迁说还不算太笨,“泪湖出去的人,圣手门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资产和武器,为他们解决不少麻烦事。”
“怪不得我看少平湖主人很敬重你,我去了东胡他堂堂一湖之主居然就在城中等着迎接我。”
闻迁不语心想,还不是看你和圣手门有点干系才对你毕恭毕敬。
她说着说着又俯身趴在马背上。
他训斥,“坐好!”上官复挺起背不敢再随意趴着歪着身子,他教训人的口气一天天更加厉害。积累四年没有训她,他这次估计要训她很长一段时候。
上官问:“我们这是回捧月楼?”
“是啊。”他踏马搂住上官。
“坐好!”
凰凰被凌寒制住,双手绑住跪倒于地上。
墨遥实在看不下去:“凌寒姐姐,要不你先放开凰凰姐姐再说,都是一家人何必下手如此重。”
浮生拍拍她的头说:“大人办事,小孩别插嘴。”
墨遥掰开她的手没好气:“那个什么鬼仙人一来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亏得楼主之前对你们客客气气。”
凌寒说:“她对楼主没有几分真心,别被她的假面目欺骗。”
凰凰妩媚一笑:“我对她如何,她心中明白。”
忽然众人听见闻迁说:“你对她除了利用还剩下什么?”
凰凰见上官回来,拼命和她解释:“我藏起圣旨不是想欺骗你。”
上官冷冷问:“那你为什么不据实相告?”
“你信上面所写?”
上官复果断:“当然不信。”
“我也不信,一定是上官骋伪造了圣旨。”
浮生不屑:“伪造的圣旨,你还留着它?”凰凰此人撒谎骗男人的手段一绝,她说的话只能给男人和鬼听。
“你还不告诉我事实?”
她不肯开口。
上官气恼她的倔强,“你离开捧月楼,再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凰凰趴在上官复面前说:“我不能离开,绝对不能。”
上官复那双相似的眼睛是他存在的证据,她不能失去上官复。
她无奈承认:“圣旨是真的,上面是你父亲的真迹。”
知道真相上官复反而慌张,“你怎么证明你的话不是谎言?”
“你父亲的字迹我认得。”
“胡说八道,区区——”
她苦笑:“区区一青楼女子,怎配知道先帝的字迹?”
“但我告诉你,我就是知道,有关于他任何事我都知道。”
“我知道他那双爱笑的眼睛,知道他宠爱你母亲,知道他左手握笔,知道他稍通医术却不精准,知道他在你生辰当天会亲自为你烹煮血贝汤,知道他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知道他对你有求必应是个好父亲,知道他对你母亲一心一意是个好夫君。”
“我认得他的字迹,认得他的画风,他作的每一首诗我都能颠倒吟诵。”
“我的确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但我自愿卖笑卖身,紫微天神在上,我的灵魂没有一丝肮脏,遇见你父亲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宿命。”
上官复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她父亲的一切,但是她已经彻底相信了凰凰的话,因为她说话的每一瞬都包含爱意,一个痴情的女人比一个充满欲望的女人更加值得信任。
闻迁手抚眉毛沉思,上官复的弱点总是避无可避,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把她逗来逗去。
她敢穿一身白衣出来迎他说明她已经发现圣旨被楼中姑娘偷走,知道她可能会因为欺骗和摆弄上官复而死在他手中,她着一身素衣躺在捧月楼之中为她自己送行也为捧月楼地下埋的大邹国主哀悼。
现在发现上官复有可能会因为一时感动而饶她一命,既往不咎她的欺骗,她又开始大肆把痴情的一面演给这个傻丫头看,闻迁深知此人不可长留。
上官复拉她:“你起来。”又让墨遥给她松绑,凌寒先一步放开她。
在她耳边,凌寒轻声说了一句:“都是时局所迫。”
凰凰悠然挑眉回:“我不计较。”
闻迁瞧着她们的小动作,把她们的话一字不落送进耳朵,泪湖太静太闲,落雪之声他都能一丝不苟听完。
闻迁扫过她们,“你放过她一次,以后捧月楼众人还敢欺瞒你,你当如何?”
上官信誓旦旦:“她们不会。”
墨遥点点头:“我不会,就是不知道姐姐们会不会还骗你。”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看她们明来暗往。
凰凰再次跪倒:“从今日起,凰凰不再欺骗主子,如有违背——”
“行了行了。”上官复打住。
凌寒把香包拿出,也跪倒在地上:“凌寒必不背叛楼主。”
上官复一看她手中之物心口一热,“这是阿娘的香包。”
“师傅说知道你诸事繁忙,怕扰了你的计划,故此没有前来看你。”
她知道凌寒的话并不全是事实,她伤了阿娘的心,阿娘对她如亲生孩子她却轻易离开不留一字,任哪一个母亲也不能轻易原谅孩子的任性。
“阿娘好吗?”
“师傅很好,和寄春君在离耳境内游玩。”
上官复心中难过,再次见到阿娘她要如何求她原谅,阿娘那副刀子嘴她可收不住。
“既然你现在把楼中内务处理完结,那就和我走。”
她说不,“我不会和你回去。”
闻迁说:“我知道你想做的事没有完成你不会甘心离开,但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不是泪湖。”
“去哪里?”
“你不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不把皇位传给你皇弟而是给上官骋?”
她说:“想知道。”
“那你就和我走。”
“好。”
刚转身就碰见赵苏弱和修肃之二人进楼,赵苏弱还没和上官复说上一句话修肃之就拔剑直冲闻迁而去。
闻迁轻轻把上官复的手握在掌中,静静看他快步抽剑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