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苏弱路上听闻伯虑残局,暗暗担忧远在伯虑的逊雪,不知道她是否安全回到捧月楼,这个小丫头一向胆小如鼠,听到风吹草动恐怕早就偷偷潜回了老巢。
故此她也没有多担忧几时,快马加鞭两月来到赤照都城,怀中揣着闻迁所给的密信。
修府的家丁接过她手中少主的玉佩,仔细查看片刻说了句:“请姑娘稍作等候。”
须臾家丁唤赵苏弱进府,赵苏弱不满,这个修肃之的胆子不小居然让下人出来迎她,他自己躺在府中等她前来拜见。
见了他才知道他不是享福,下人带着赵苏弱直接进了修肃之的房间,她惊讶的啊一声,“你受了伤?”
修肃之没有和她提及这是斩杀伯虑皇族的时候被百里氏族所击,他武功高强本来不可能受伤,但见到伯虑一族被斩杀殆尽之时他一时心软救下一个孩子,把那孩子护在身后,那眼泪盈眶的可怜孩子躲在他身后目光狠毒,直直地将匕首插进他的后背,他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错了,灭族之恨即使是孩童也会刻骨铭心。
他不后悔做个愚蠢的农夫被毒蛇咬了一口,可他愧疚赤照军队对手无寸铁的伯虑皇族反咬一口,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取得胜利。
自然,他没有脸和赵苏弱说起这桩事。
“只是小伤。”
她扶着他的肩膀指着他后背的伤说:“你这皮开肉绽的伤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小啊!”
修肃之上身赤裸,羞得悄悄去拽被子,不动声色避开赵苏弱暖和的手。
“你来做什么?”
赵苏弱也不再逗他,拿出秘信:“这是楼主要我给你的信。”
她撒了个小谎,要是说这是闻迁给的信,指不定他要把这信丢出去几丈远。
他拿过信边读边皱眉,站起身要小厮帮他穿好衣物,神情严肃:“等等,我去找一下祖父。”
“等什么,信给了你我就得走,你慢慢看吧。”
说着赵苏弱走出他的房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修府,刚走出身后的府邸她就放慢的步伐,希望那人从府中追出来送她一程,她赶了两月的路程早已疲惫不堪,心中只是希望见他一面。
她走得很慢,可是他始终没有追出来。
马车摇摇晃晃,她眼前仍是昏暗一片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逊雪睁开眼睛,想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出乎意料,身边一个男子正在闭目休息,他满头乌发却有一缕白发十分扎眼,逊雪坐起身,嗓子发干,她似乎做了一个噩梦,见证一场血腥残杀。
逊雪说不出话,她想问问身边人现在是否还在梦中。
那人见她睁眼,先行开口:“是我救了你,你以后就是我少平湖的人。”
他救了她,如此看来那些都不是梦,她唯一的倌倌死在了她怀里,世上再也找不到那个愿意为她做风筝,愿意为她罚跪求饶的倌倌。
他问道:“你多大了啊?”
逊雪还是没有同他说话,她眼睛酸的厉害,一眨眼就要流下眼泪,于是只好仰着头沉默。
他不甘心继续问:“那,你叫什么?”
逊雪像是回过了神,把眼泪逼回眼眶,看着那人的眼泪说:“迟昴。”
少平湖主人笑着问:“你叫迟昴?”
“是。”
“那你姓什么?”
“百里。”
他笑声洪亮:“所以你叫百里迟昴?”他心中却笑道,那伯虑的那个死了的百里迟昴又是谁。
逊雪打开马车帷帘,回头说了句:“从今天起我叫百里迟昴。”
她跳下车,一直往西走。
车夫恭敬地问车上的主子:“世子,要不要把她抓回来?”
他摇头依旧笑:“有趣的丫头,要是下次再见到她,就把她抓回来报恩,这回就算放过她。”
车夫惊奇得张大嘴,什么时候少平湖的世子也学会了仁慈善良。
马车轱辘又转动着跑远了。
赵苏弱来到都城的集市,此时正是早市,新鲜的菜叶子还鲜嫩的滴水,赤照的桑之花开了几树,她走近一树开得夭夭桑之花,白色幽香的花洒在树下,树下有几个摊位,皆是摆了开得最大的桑之花来售卖。
赵苏弱来到其中一个摊位前看花,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递给她一朵说:“姑娘,看看这鲜嫩的桑之花,拿回去不光可以插在花瓶里,买的多了还能蒸着吃,加上一些盐水香油,沾着蒜末葱姜,那滋味可是一绝。”
赵苏弱笑着把那枝白色的桑之花卡在耳边,“我就买这一朵,多少钱?”
“一朵啊,那不要钱,送给你。”
“这怎么行。”她急忙摘下耳边纯洁的白色花朵。
“姑娘别拿下来,我看着你戴上正美。”老奶奶又把花给她戴上。
赵苏弱拒绝不了,笑着再三谢过老人。
她转过身,要去牵马,亭口那边的马槽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苏弱止不住笑意,他还是赶过来送她,不枉她故意走慢了几步等他。
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口是心非,说着不要他送,其实心里早就叫嚣着那人一定得过来送她。
隔了一段路,赵苏弱大声喊他:“不是说不要你出来送我吗?”
修肃之转过身,一眼看到她,还有那朵开得娇俏的桑之花,比那花更娇俏的是花树下此刻笑得得意自如的赵苏弱,他恍然间看呆,似乎从没有见过赵苏弱笑得这样的放肆。
她抬脚便要跑向他,忽然剧烈的痛刺破她的身体,身后的老人眼中含着恶毒冷笑。
两根透明的丝线穿过赵苏弱的锁骨,丝线那头被老人攥在手里,略微一动,赵苏弱的锁骨钻心的刺痛。
她像是傀儡戏里的傀儡,身后的丝线此刻吊着她,玩弄她。
修肃之瞧见她的笑忽然消失不见,疑惑着牵过她的马走过来。
正要问她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她却先开了口。
“把马给我,我要她身边去了。”
他把马缰绳递给赵苏弱,“你怎么脸色忽然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看向赵苏弱身后的老人,老人低头侍弄她的桑之花。
“我没事,只是这花熏得我头疼。”
“哦,桑之花的确香气浓厚,不过……”你戴着这花正好看,比花美丽百倍。
她手心皆是冷汗,“不过什么?”
身后的老人一扯丝线,赵苏弱痛得一皱眉,她咬紧牙关不漏马脚。
修肃之身上有伤,她不知道身后这人的武功底细,也不知道修肃之能否安然取这贼人性命,她不能把他拖进这摊泥泞中。
她冷冷说:“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
修肃之见她变脸如此之快,心中不由得叹息女人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笑靥如花,现在就冷成冰块。
“那我走了。”
他也冷着声音说。
她叫住他,“等等!”
身后的丝线再次拉紧,她痛得浑身抽搐,脚步不稳。
稳住声音,赵苏弱神色如常:“注意换药,不要蘸水。”
“知道了。”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停住脚步。
“反手用剑当心不要伤到自己。”
“知道了,啰嗦。”
她眼里的眼泪不知是疼的还是难过的,刚要流出她就眨巴眼睛送回了眼里:“得不到的不要勉强,只会让你自己不快活。”
修肃之这才停下步子回头看她:“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戳破心事的男子恼羞成怒。
赵苏弱无声地说出了那个她不敢诉说的秘密,“我爱你。”
天地间没有声音的表白往往也注定得不到回应,修肃之看着她张开的嘴巴却听不到声音:“你说什么?”
老人的丝线锋利,刺进她身体的那端此时已经流出鲜血,血滴从锁骨往下,一路顺着手臂经过指尖滑落。
赵苏弱摇摇头,“我说我要走了。”
修肃之觉得她莫名其妙,转身回府。
走了几百步,他忽然心口疼得厉害,掉头便跑,没有任何征兆,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回到刚才赵苏弱站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人影,树下的摊位也消失不见,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朵沾满鲜血的桑之花。
他蹲下身,惊得颤抖,花朵边的泥土中滴落的鲜血尚未凝固。
“赵苏弱!”
他慌忙大喊她的名字,到处找她,抓住一个人便问:“刚才在这里的姑娘呢?”
“什么……什么姑娘?”
那个卖布帛的男子颤颤巍巍地问修肃之。
“就是——就是一个耳边夹了一朵白色桑之花的姑娘。”他的嗓子哑住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没……没……没看见。”
修肃之手足无措,“谁看见了刚才这里的买花的人?”
“有没有看见刚才这里的人?”
“有没有人啊?”
声音早已嘶哑,他依旧找人询问赵苏弱的信息。
捧月楼供应的食物中有一箱密封了开口,墨遥好奇地问凌寒:“凌寒姐姐,这一箱是什么蔬菜?”
凌寒无意瞥了一眼,“可能是雕题的荠荠菜,这些都是前几天从雕题采买的鲜菜。”
墨遥蹲在箱子便细嗅,“才不是鲜菜,采买的哥郎一定偷懒,这菜都臭了。”
凌寒侧头好奇地看见箱子居然上了锁,拽过墨遥说:“你走远一点。”
“为什么?”
凌寒把墨遥推到凰凰身边,挥剑斩断箱子的铜锁,一脚跺开箱子,姑娘们捂住口鼻离远了看这是箱什么玩意。
箱子倒地,一个人头首先滚落,墨遥只看一眼吓得尖叫,躲进凰凰怀里。
她大哭着说:“是苏弱姐姐。”
凰凰和凌寒对视一眼,盯着地上的尸体皆是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