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羽溪轻呼,呆呆的,没缓过劲来。
千叶云心头一紧,连忙拉下羽溪的双手,一只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用另一只胳膊将她抱紧,顺便捂住她的眼睛。
在这么下去,他真怕羽溪瞎掉。
“听我说,小羽,你不能再哭了,冷静一些,你的眼睛受伤了,知道吗?凡事有我,天塌下来师兄给你抗,所以别害怕!”千叶云柔声安慰。
在这个安全的怀抱里,羽溪杂乱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好像世界都离她远去。
过了很久,羽溪挣开千叶云的怀抱,道:“师兄,谢谢你!”
千叶云一笑,道:“振作点,现在东临和北燕都乱了,我们不能慌,明白吗?”
“嗯!”羽溪应了一声。
“可楚清风他……”羽溪迟疑片刻,问道,她现在好像睁不开眼睛了。
“家里人带他回去了,应该没事,不过现在是关键时刻,先跟我去个地方。”千叶云说。
情况紧急,千叶云只来得及给羽溪草草擦拭了脸上的血,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住她的眼睛,然后将她背起来跑,一路上不忘唤来副官收拾残局。
没一会,羽溪感到千叶云停下了,她从千叶云背上下来。
四周很静,没有风,感受不到阳光的热度,应该是到了室内,羽溪猜测着,不知师兄这般着急是为何?
“好了,这里光线不强,我把布条拿下来你能看到吗?”千叶云问。
羽溪点头,她感觉不是很难受,就自己动手摘了。
摆在眼前的,是两张明黄色的圣旨,她只看得到轮廓,上头的字却辨认不清。
千叶云左手按在羽溪的肩头,右手托着一块方形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道:“听着,我拿着的则是传国玉玺,而这些是陛下生前拟好的圣旨。一份是罢免太子的,另一份是立你为皇太女,继承皇位。
这两份圣旨为的就是应对这一刻的局面,如果太子真的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就让我把印章盖上去,两份圣旨同时生效,再无更改的可能。”
“这怎么可能?”羽溪震惊,这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她缓了一缓,道:“没有这样的先例,我是女子。”
“是,但是有我在,没有人能反对!”千叶云说道。
羽溪一愣,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知道千叶云此刻的眼神一定是极坚定的,威严十足,并且不容置疑。
七天以后,羽溪正式登基,身着华服,登上祭坛,迎接万民朝圣。
先前皇宫被靥损坏的很严重,经过这几天的抢修,也还算能看过眼,只是议政的宫殿还不能用,因此登基的地点是露天的。
厚重的金色礼服上绣着飞天的双凤,领口则是繁复的缠枝花纹,头上是配套的金饰,富贵华丽,无比端庄。明明是华美无比的衣着,为什么让人觉得这般压抑,像是浑身都缠满绳索,喘不过气来。
羽溪面无表情,那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冷酷,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让她沉重,从此之后身负重责,背负万民的身家,而自由与她的距离已经太远太远了。
而她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册封千叶云为摄政王,这一点也是先皇的意思,没有人胆敢反对。
羽溪继位,反对的声音自然不少,但千叶云是谁?能压过太子一头的人物,先帝一手栽培出来的,他的身上,可不止有恩宠,更有真本事,他对这个国家的把控无人能及,就算是羽溪也插不上什么手。
太医说她的眼睛见了强光,又受了心理上的刺激才会流血,不严重。
可是她这些天过得就像做梦一样,她的眼睛明明好了,为什么看到的世界依旧是模糊的,听到的声音也是,总是隔着山隔着雾。
对北燕的战事刚刚结束,国内也发生了一起大的动乱,深陷其中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注意不到,结束了之后听人说起,才明白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险多么混乱,太子和镇北将军带兵和守城的禁军打了一天一夜,攻城而入,人数差距太大,禁军几乎尽数折损,而皇宫早已是一座空城,等待着太子。雪城里的百姓人人闭门不出,官员们也没了主心骨,造反的可是陛下唯一的儿子,谁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登基之后,羽溪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闭眼,脑海里便全是那一天的场景,靥猩红色的眼睛,楚清风虚弱的微笑,还有父皇心口的剑。
辗转之间,天就亮了。
于是起床,由大批的宫女伺候着,洗漱上妆,龙袍加身,接着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羽溪第一次穿着明晃晃的龙袍时不禁怔住了,这款式,这花样,一下就让她想到千音诚,她的父亲,那个传说中千年难遇的明君,他做成了一万年来没有人敢想敢做的事情。
犹记未登基时,礼部的官员因为她的衣袍上绣龙还是绣凤而争论不休,羽溪没往心里去,千叶云却坚持用龙纹,最终是丝织阁的女官说用龙纹的话根本来不及绣制,登基的华服制型要求严格,不管怎么说,陛下是女子,总不能穿男装,于是拿了准备给皇后祭祀用的正装改。
可后来,丝织阁还是为她制作了龙袍,从朝服到日常的穿着一应俱全,没有时下女子所追求的那些繁复的花边和特殊的款式,款式简洁大方,肩颈的棱角硬朗,于是更显得女人腰线的玲珑有致,看起来庄严而且整齐,几乎像是男装的款,为羽溪平添了几分英气。
最近朝中事务非常多,大事件聚集到一起发生,又死了许多的人,工作量几乎是平时的几倍。
东临掌管实权的官员们又多是些较年轻的激进派,一开始上朝的时候还顾忌羽溪是个女人,有些不自在,因此很收敛。可一旦争论起来,便能激起一阵唇枪舌战,吵得人头疼。
羽溪想起父皇有一次向她抱怨了两句,说东临的朝堂是全天下最吵最无礼的朝堂,有如闹市,人声鼎沸。现在身在其中,羽溪深有体会。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呢?她不以为意,说父皇您是君,他们是臣,只要您一声令下,还有争吵地道必要吗?就按您的意思去办就好了。
父皇闻言却笑她傻,他说:“朝堂若是成了君王的一言堂,哪还有存在的必要呢?臣子也并非奴仆,要相信他们的才华能帮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再者,为君者哪有精力事事亲自决断,况且,若是判断错了又该如何?”
羽溪当时就傻了,那会儿年纪还小,无法反驳,只觉得父皇的形象越发伟岸,于是腆着脸问他那要怎么办。
父皇便说:“纳谏!说的简单一点儿,就是端坐在龙椅上沉着脸,听臣子们怎么说,不管谁说什么都是不满意的表情,让他们猜不透你的心思,于是只能继续冥思苦想,各抒己见,等时候差不多了,就可以站出来了,将好的点子加以融合改进,交给合适点的人去办。”
羽溪清晰地记得当时父皇说这些话时略带得意和炫耀的表情,他如数家珍,向疼爱的小女儿讲述自己做帝王的经验,那是父皇少有的,非常放松而且开心的姿态,现在却只有在梦里才这么清晰。
“陛下以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打断了羽溪的思绪,瞬间的茫然过后羽溪反应过来,她板下脸,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好像被无礼的举动冒犯。
完了,她居然在朝堂上走神了,根本就没注意刚才这群人在争论些什么!所以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羽溪心中急忙思索着对策,争取不要露馅。
有了!羽溪看向坐在她下首的千叶云,那是摄政王的特殊待遇,可以坐着。
“千爱卿以为如何?”羽溪沉声问道。
羽溪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在心中又是另一番感叹。
太机智了!父皇说的果然不错,这种时候就不要把决策往自己身上揽,抛给别人最稳妥。
和千叶云对视的片刻时间里,羽溪没有错过他眼里闪过的那一丝戏谑,顿时还觉得有些羞愧,千叶云是谁?还能看不透她那点儿小心思小算盘?
只听千叶云细细地分析道:“诚然,从资历还有经验各方面来讲,掌管北燕诸事,付先生都是不错的人选。但是,他在北燕待的时间还是太短,仅仅一年而已,工作的重心在情报而不在管理,若要接管那样大的一片疆域,还是勉强了些。”
“哦!那爱卿心中可有更合适的人选?”羽溪顺着千叶云的话往后问。他这短短几句看着简单,却是将此时大家争议的问题所在讲得很清楚,于是羽溪心中也有了计较。
“林瀚。”千叶云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羽溪还愣了一下,享乐半天才把这个名字从脑海深处拉出来,林瀚不就是北燕那个沧桑大汉老林的全名么?总是老林老林的叫,差点儿不记得人家全名叫什么。
“为何是他?”羽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