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今天讲什么?”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围住俞奶奶,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俞奶奶端坐在洛莫搬来的凳子上,慢悠悠的摇着团扇。一旁的地上,洁白的鸽子蹦跳着啄食地上的谷物,偶尔有调皮的孩子跑到鸽子中间,那几只鸽子就哄然而散。当然,孩子们也只是打算吓唬吓唬鸽子罢了,俞奶奶养的鸽子他们可没胆子把它们弄死。
“以往给你们讲的都是一些生在江湖,活在江湖的名人们,今天不妨给你们讲一个不一样的人吧。”
天边的晚霞映着夕阳,俞奶奶的声音渐渐远去,飘散在风里。
一身白色麻衣的少年,有些踉跄而颓丧的走着,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他也只是低着头,任由发梢额头的雨水滴落。泥泞的小路将他的裤腿染成土黄色,堆积的雨水漫过鞋底,也遮盖了坑坑洼洼的路,可他仿若毫无知觉,只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路上。路的尽头是一座坟,一座新坟,新翻的褐色泥土在雨中散发着泥土特有的味道,水流汇成小溪在坟头蜿蜒而下。少年终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悲恸。扑通跪在坟前,他猛的磕了三个头,然后低着头将脸浸在地上的泥水里,低沉而抑制的呜咽声响了起来。良久,再抬头,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他从袖口掏出来一瓶酒,沉默而缓慢的浇在坟前。雨渐渐有着小了,他伸手擦了擦墓碑,终于开口。
“子欲养而亲不待,爹,知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也一定会为您报仇!”话语铿锵,他又对着墓碑低低讲了几句,才缓缓站起身。身后树林里默默走出一男两女,也不顾地上的泥泞,跟着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知秋,节哀。”男子拍了拍夏知秋的肩膀,叹了口气,身旁的黑衣少女将手里的披风递给夏念秋披上。
“谢谢你们。”夏知秋沉默的拽了拽披风。从来只穿红衣的孙若若换上了黑衣,三人千里迢迢陪他归乡,这份情意他永远不会忘记。
“咱们之间还道什么谢。”公羊弘摇了摇头,三个人又劝慰了夏知秋几句,就一起离开了。
夏知秋年少的时候只有一个梦想:出将入相。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他的父亲也是这般身体力行言传身教的。他没见过比他父亲更加两袖清风的官员了,虽然官职不高,却从来刚正不阿,一心为民。从小受父亲熏陶的夏念秋也就养成了同样耿直的性情。十六岁这年,他离开家乡出去游学,当他还沉浸在开拓眼界的欣喜,结交朋友的喜悦里时,父亲死亡的消息就犹如当头一棒,震的他头皮发麻。
仔细的缠好刀柄,系好腰带,夏知秋整理了一下背包,将信放在桌子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看着门口面无表情的女子,他愣了一下。女子向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就这样将女子让进了屋里。
“怎么,去找张德明报仇?”女子面无表情的开口,语气森森,“我今天要是不站在这里,你是不是就打算留封信就只身赴死?”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夏知秋点了点头,“万瑜,你今天要是还认我这个朋友,就让我走,别告诉公羊弘他们。”
“我今天就是因为认你这个朋友,才不能让你走,”万瑜冲他勾手,“只要你今天打得过我,我就绝不再拦你出这个门!”
沉默。夏知秋的手握住剑柄又松开,又握住,“万瑜,你别逼我,我绝不想向朋友出手。”
“你大可试试!”万瑜抽出腰间的软剑,看着他。
长剑出窍,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刺向万瑜的左肩。万瑜手臂轻扬,脚步一动,软剑缠上长剑,足尖踢中夏知秋腹部。夏知秋长剑脱手而出,后退了两步,捂着肚子坐在了凳子上。
“嗤,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要去刺杀朝廷官员?”万瑜收起软剑,讥讽的看着他,身后听见打斗声音急忙来看的公羊弘看着两人,一脸疑问。
“这是怎么回事?万瑜,知秋,你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随后赶过来的若若吃惊的开口。
“怎么回事儿?你们问他自己!”万瑜将捡起的长剑“嗖”的掷到了凳子前,长剑插进地下,稳稳的竖立在地上,吓得夏知秋不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今天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们就只能等着明天给他收尸了!”又冷笑了一声,“还不一定能收到尸呢,刺杀朝廷官员,他还不得被挂在城墙上挂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尸身都喂了乌鸦了!”
“夏知秋!你也太不理智了?刺杀朝廷官员你也想的出来?”公羊弘气的一把抓住夏知秋的衣服领子,“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商量?你就自己随意下决定!”
“呵,难道我告诉你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你来送死的?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下你!”万瑜又补了一句。
夏知秋抬起头,原本清澈的眼睛里露出迷茫和绝望,“不然能怎么样呢?他是朝廷从六品官员,我只是个儒生,除了这把剑,这条命,我用什么为父报仇?倒不如与他同归于尽!”
“啪!”万瑜的一巴掌打蒙了夏知秋,也镇住了公羊弘和若若,“那你去吧,你自杀吧,你尽情辜负你父亲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吧!你父亲要你何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伯父还在,一定对你很失望!”
夏知秋怔了很久,突然开始大哭。
“哭有什么用?”万瑜仍然不停下来,“哭能把张德明哭死,你就尽情哭!你要是真有这个志气,你倒是入朝为官,光明正大查死他啊!”
万瑜没有再多说,她看出来夏知秋听进去了,于是转身出去了。若若想了想,也拽了公羊弘跟了出去,让夏知秋一个人冷静。
夏知秋在屋子里闷了三天,要不是看每天送进去的饭都被他吃了,万瑜就又要冲进去了,只不过被若若拽住了。若若虽然表面上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实际上却是似水般,心思细腻的很。
夏知秋再出来的时候,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不过精神状态看起来倒是好了很多。夏知秋对着三人行了一礼,满是感激。
“多谢万瑜打醒我,我让你们操心了。”
“谢不谢的,都不重要了,你想开了就好。”万瑜等人摇了摇头,倒是若若笑了笑,“想开了就好,快来吃饭吧,都等你呢。”
这一顿饭四人都吃的很开心。问起夏知秋打算时候,夏知秋一边夹菜一边道,“我打算进京赶考,离大考还有些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你们家的宅子不是被封了吗?你住在哪里呀?”公羊弘担忧的看着他,“我家在京城还有个空房子,不如明日你同我一起去京城吧?”
“多谢弘兄好意,只是不必了,我家中叔伯尚在,我可以投奔他们,倘若我日后进京赶考,再叨扰也不迟。”夏知秋婉拒了。
万瑜也没说什么,他们也没有询问万瑜的打算。万瑜来历神秘,武功又高绝,他们根本看不出开路。不过他们也是真心当万瑜是朋友,因此四人也是痛饮了一番,除了夏知秋有重孝在身,连孙若若都喝了些酒。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公羊弘揉着头坐了起来,他真没想到万瑜看着瘦弱,居然这么能喝,最后他已经醉死过去了,万瑜仿佛也没怎么样。打开门,正碰见若若端了清粥给他。
“瑜姐姐走了,”若若把粥递给他,“知秋说她昨夜我们都睡下了,她就走了,临走时说有事可以去万通阁给她留消息。”
“万通阁?”公羊弘愣了愣,“她和万通阁有关系?”
“不清楚,不过万通阁最近弄了个新的传讯方式,叫什么千里传音,保密可靠还迅速,可能瑜姐姐用的就是这个吧。”
“也许。”公羊弘应了句,就岔开了话题。
楚国万历十二年五月,夏知秋文试高中探花,同年六月,殿试皇帝钦点为状元,十月,任从六品。次年三月拒娶左宰相之女,被贬。十二月,因政绩显著调回,任从五品。万历十四年,查处贪官张德明,为父翻案,所得银两全部充归国库。
“奶奶奶奶,从六品是什么官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问着,俞奶奶摸了摸最近的孩子的脑袋,“朝廷的官职呀,九品最小,一品最大,从几品比正几品小,比如从六品就比正六品小一阶,但是从六品比正七品要大。”
“明白啦!”
自从夏知秋处理了父亲的事情,他的心事就已经去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他的志向了。大楚边界并不安定,因此常有小股军队来犯。沙漠边的丘陵国蠢蠢欲动,西北的蒙族军马也已经潜伏许久。战争的号角吹响的突然,镇守各地的将军调动不得,因此让谁出战就成了一个难题。而一直以儒家书生示人的夏知秋在朝堂上主动请战。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才是他夏知秋!
“可笑!一介书生,如何随军征战?诗词歌赋你可以,可是这上马打仗你能行?我看你连弓都拉不开!”敌对阵营的大臣大肆嘲笑,乐不可支,就连自己阵营的大臣也犹豫着不敢出声。到底还是右宰相看好他,“既然有勇气,不妨一试,毕竟现在的确形式危急。”
“呵,一试?凭什么试?用我大楚的百万好儿郎去赌一个书生是否会领兵?陛下,请三思啊!”左丞相针锋相对。
“夏知秋,你怎么说?你用什么说服朕让你领兵?”皇帝打量着看起来瘦弱的书生,饶有趣味。
“陛下,臣恳请给臣一个证明的机会!”
验证的方式很简单,与负责守卫皇城的将领比一场,比马术和拉弓。两人马术持平,拉弓守卫略胜一筹,可是也够了。于是皇帝调兵三十万让夏知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