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诚在台阶上走来走去,却不敢走进屋。
沐少离回榭下堂后,一直呆在卧室里,小翠送了几次茶点进去,都发现军座歪躺在床榻上吸烟,定定地看着对面他和二夫人的照片,好久好久都不移开视线。
又到了傍晚,落日好似被树杈卡住了一样,迟迟不落下,天边凄清一片,灰白灰白的,让人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家诚正是这样的心境,他拿着手里这些高价买来的照片,犹豫着要不要拿给军座看,依照军座对二夫人的感情,他不敢想象沐少离看到照片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当小翠再一次端着香菇鸡笋面和四碟小菜从后厨走过来时,家诚一把拉住她。
“军座有没有说什么?”
“军座什么时候和我们这些下人费过话儿?”小翠不满地瞪了他一样,“莫副官,你在做什么?军座让你站这儿守门吗?”
“没有没有”家诚忙道,“那军座情绪怎么样?”
“没什么情绪?和以前一样呀”小翠狐疑地上下打量家诚,“莫副官,你最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儿了?军座情绪好坏与你有什么关系?别啰里啰嗦了,一会儿面坨了,倒霉的是我!”
一把推开他,走了进去。
天边的灰白渐渐变暗,橘红的圆球越来越小,渐脱离树杈掉了下去,黄昏隐退,黑夜慢慢来临,风也变得越来越大,似乎更冷了,家诚跺着脚,原地跑动着。
当小翠再从里面出来时,快被冻僵的莫副官冲了进来。
屋里屋外真是冰火两重天,进到屋里,家诚顿觉一阵热气拂面。
沐少离早就脱了大衣,只穿件白衬衫,外面罩了件淡灰羊毛背心,看上去丰神俊朗,端着杯茶,对着窗前的那两只鸟说话。
“宛若不气,宛若乖!”他很认真地教它们说话。
那两只傲娇的鸟儿,不屑地斜睨着他手掌心中的蛋黄,歪着小脑袋,冷淡地看着他。
“跟她一样!”他道,嘴角竟然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倔头倔脑的,走了这么久,一点不想我,真是心狠!”
家诚听着沐少离和鸟儿的对话,刚刚觉得暖和的身子又变冷了。
“什么事儿?”沐少离头儿都没回问道。
“没,没什么事儿!”家诚讨好地笑笑,“军座,青青,黄黄学得怎么样了?”
“”沐少离回过头来,家诚立刻挤出一丝笑,“呵呵!”
“不想笑就不要笑,假得人受不了!”沐少离道,“什么情况?”
“情况不错二夫人已经脱离危险,三十那天还逛街了呢!”家诚道。
“嗯!”沐少离点点头,“告诉我们的人,继续跟着二夫人,出去吧!”
“军座,”家诚嗫嚅着,握着纸袋的手不停地碾着袋子角,“那个,有点东西,不知,不知应不应该给军座知道?”
“什么东西?”他疑惑地看着莫副官道,眼睛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莫家诚!”
“军座”家诚腿发软,喉咙发干,“军座得保证不,不生气,家诚才敢”
沐少离快如闪电,一把抢下家诚手里的纸袋子。
家诚两眼发黑。
沐少离打开纸袋子,是一张照片,穿得花团锦绣的钟宛若与盛昆仑并肩而行,笑容恬淡,盛昆仑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头,她扑进他怀里,他紧抱着她,两个人就像水墨丹青画儿一样,清秀简单,格外养眼,女的娇俏,男的英武。
沐少离紧紧地攥着照片,只觉血液加速,在血管中噼啪作响,他定定的看着莫家诚,气至极点,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军座,军座,气大伤身”家诚忙道,“找人杀了盛昆仑便是,到那时,二夫人还不乖乖回到您身边?”
“养虎为患,养虎为患!”沐少离轻哼两声,“出去!”
家诚再不敢多说话,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他的脚刚踏在台阶上,就听见屋里传来疾风暴雨般的碎裂声,哐啷,咕咚声不绝于耳,在静寂的冬夜尤其响亮,家诚腿抖成一团,险些摔倒在地,一抬头,毛管家,小翠,秋丫等都披着棉袄,张着嘴巴同情地看着莫家诚。
是呀,自从二夫人走后,他这个副官每天过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军座的脾气越来越难琢磨。
“都回去,不要命了?”他斥责道,“连军座的笑话都敢看?”
一句话,众人顿做鸟兽散,谁都不是傻子,谁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第二天,家诚一大早就起床,别人可以置身事外,他这个贴身副官不行,得收拾善后。
与他一晚上忐忑不安预想的差不多,军座与二夫人的卧室已经不能叫卧室了,能砸的能摔的全部都砸了摔了,黄花梨大床茶几书桌锦墩等全都在沐少离拳打脚踢中支离破碎,两人的合影相框四分五裂,镂刻美人戏蝶图案的檀木屏风被拦腰斩断,上面的美人脑袋和身子分了家,就连大红鸾鸟图案的纱幔都被生生撕成碎片,可见撕的人用了多大力气?更可怕的是厚重的玻璃窗,硬生生被砸了一个大洞,破碎的玻璃边缘血迹斑斑,那两只傲娇的鸟儿吓得直着喉咙大叫,‘宛若不气,宛若乖!’在笼子里不安地上下跳跃。
沐少离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手上鲜血淋漓,就连脖子上都是血痕。
家诚噗通跪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军座,是家诚该死,家诚不该给军座看二夫人的照片!”他道,“家诚这就让陆军医过来!”
寒风从破碎的窗子吹进来,壁火已熄灭,沐少离的手向下滴着血,鲜红鲜红地,满屋子都是血腥气。
沐少离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抽着烟,烟雾后一张清白阴冷的脸。
家诚说完,站起来向外走。
“不许去”沐少离冷淡地道,“不要让人知道,把屋子打扫干净!”
“军座,若不能及时将玻璃碴子挑出来,总会发炎的,军座纵然气不平,亦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出气!算家诚求您!”
家诚一副要哭的样子。
沐少离将烟头按在烟灰缸中熄灭,仰躺在沙发背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形成一道黑影。
“去吧”他轻轻道,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软弱。
家诚点头,看沐少离还穿着昨晚那么单薄的衣服,立刻去里间,抱来毛毯,盖在他身上。
“军座稍等,家诚很快回来”
陆军医来的时候,沐少离已经睡了过去,脸色潮红。
“军座着凉了”陆军医小声跟家诚道,看了看窗户上的大洞,“哎,军座算体质好,一般人真要丢了半条命!”
小心地将沐少离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一点点细心地将玻璃碴子挑出来,白瓷托盘中,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碴子足有几十枚,看得家诚一个劲咽口水。
“莫副官,叫醒军座,我要给他打退烧针!”
刚刚陆军医包扎手的时候,沐少离已经醒来,只是不愿睁眼,此刻,听陆军医要打针这话,便睁开了。
“军座,你发烧了,得打一针,退烧消炎,避免手伤感染!得麻烦您把裤子”
“出去!”一听说要脱裤子,沐少离立刻道。
“军座,只是在臀部”陆军医试图说服他。
“出去!”沐少离的话音里已经有了不耐烦。
“军座,打针不疼的,您怎么还怕打针?”家诚笑着道。
一道冷光射向他,家诚立刻闭上嘴巴。
“若军座执意不打针,一定要将这些药吃下去,一天三顿,三天后,应该有好转!”陆军医道。
陆军医走后,家诚第一时间找人将窗玻璃换上,而后又升起壁炉里的火,屋子渐渐暖和起来,沐少离吃过药后,没多久便睡着了,家诚不敢惊动任何人,悄悄地将屋子收拾干净。
沐少离这一觉竟睡到中午才醒过来。
“军座,刚刚大喜过来,问您要不要和大夫人去督军府拜年?”家诚毕恭毕敬站在他面前道。
“告诉大喜,让大夫人好好准备一下,午饭后我们一起过去”他道,睡醒后似乎清醒了,语气平和。
“家诚这就让厨房准备饭菜!”家诚道,松口气,刚要出门。
“家诚!过完年你多大了?”沐少离很随意地闲话家常。
“回军座话,家诚二十四周岁”家诚不明白军座为什么忽然问他的年龄。
“二十四?不算小,应该考虑结婚生子了,我二十二岁就结婚了!”沐少离道。
“家诚哪里能跟军座比,”家诚笑笑道,“军座名震天下,貌比潘安,别说女人,连男人都喜欢”他说不下去了。
“男人都喜欢?”沐少离哼了一声,“乱拍马屁!”
“嘻嘻!”家诚没心没肺地笑了。
“有没有相好的女人?”沐少离又问。
“没,没有!”家诚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军座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就算过年,军座也不应该这么闲吧?
“我把仙儿许配给你怎么样?”沐少离道。
一句话刚落,家诚竟眼含热泪跪了下来。
“军座,家诚绝对没有觊觎三夫人的心,只是有时候军座不在,三夫人烦闷,找家诚聊天,不知哪个碎嘴该天杀的没事背后乱嚼舌头,家诚对军座的心青天可鉴,怎能打军座女人的主意?军座,家诚冤枉,请军座明查!”
“快起来!”沐少离扶起他,“我并无其他意思,你多想了,家诚,仙儿只是我名义上的三夫人,我未碰她!若你”
“军座快别说了!”家诚道,“家诚的命是军座给的,此生唯军座马首是瞻,别无他想!还请军座别提了!”
莫副官挑明了立场,沐少离不便再多说。
吃过午饭后,家诚开车去壹号公馆接夏如冰,沐少离因手上带伤,不想给如冰知道,故戴了皮手套。
接上如冰和孩子,一家三口去了夏侯的督军府。
路上,虽是过节期间,但不显多热闹,有的店铺开张,有的没开,酒楼中时不时传出斗酒的喧哗声,街角一家香料店飘出浓郁的香水味,西侧一家小巷子缠绵的靡靡之音和着零星的爆竹声,说不出的冷清怪异。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夏如冰不由自主道。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