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能想到她的死会让养父母一家伤心难过,但绝没想到,对钟家竟是毁灭性的打击。
整个钟府挂满白幡,门楣,窗棂,廊柱,以及八角亭的飞檐都是孝布,六月的天气,却禁闭门窗,大门白天都落着锁,府中上下人等全体缟素,灵堂里木鱼声声,一群身披袈裟的和尚昼夜念经超度她。
钟会长因心力衰竭卧病在床已数日,早在宛若提醒父亲尽快离开汉江时,钟会长就向夏侯递交了辞呈,并悄无声息转移财产到瑞士银行,并按宛若的叮嘱在春节前将刘夫人送回刘家老宅,原计划,过完春节,将钟府大宅卖掉,西山矿场的最后一批硝石埋葬好后就一心无挂去香港,从此远离是非,却不想天不随人心愿,春节前宛若遭黑衣人暗杀,他派出人手去北关,哪里想到北关防守森严,根本进不去,提心吊胆四处打听,竟得到她被盛昆仑吊死在塔楼上的消息,乍听到消息时,钟会长怎么都不相信,直到夏军大败,沐少离吐血被抢救回来,接着被夺了军权,他才有些相信宛若真的出了事儿,他知道宛若聪明,但太过刚烈,过刚易折,他的心开始疼痛起来,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强挺着去了榭下堂,若果说他一直都怀疑宛若的死,那么看到沐少离那一瞬间,他相信了,这个意气风发,英俊倨傲的男人,竟消瘦得让人可怜,脸色灰白,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受难的天使,他就那样一脸憔悴地站在他面前,神思恍惚,嘴里反复重复一句话,‘我一定会给你报仇,宛若,等着我!’
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团,那个受尽苦难的孩子,他对不起她,一直想补偿,她却再不给他机会,万贯家财何用?换不来她的一条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榭下堂大门的,怎么上的汽车,下来时他已经心脏偷停了好几秒,若不是抢救及时,汉江第一大亨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这一病,钟会长就再没起来,钟家一片愁云惨淡,钟太太也旧疾复发,头痛欲裂,强撑着主持宛若的葬礼,钟震在得知噩耗后,整个发了疯,不仅将自己的卧室砸个稀巴烂,更可怕的是跑到西山寺庙强烈要求出家,这次不同上次,主持老和尚不同意,他竟然自己剃个阴阳头,赖在庙里不出来,钟震这么一闹腾,钟太太的病更加重了,家里唯一清醒的就是钟宛宁,这个莽撞的女孩在全家都陷入悲伤时,反而很冷静,每日留在家中,为父母请换医生,让老辈人出面劝解哥哥节哀顺变,为姐姐建衣冠冢,将父亲的辞呈三番五次递到都督府的门上,安排府里人员日常工作等等,琐碎的事儿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只有到了晚上,她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宛若在全家愁云惨淡中突兀地出现在为自己建的灵堂,可想而知,那将是怎样震撼效果?和尚手里的木鱼掉在地上,钟太太当场昏厥在地
当宛若站在钟会长床前时,这个老男人流下了眼泪,他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
“宛若,我的宛若!”他呢哝着,险些再次发病。
宛若死而复生,钟会长却下令全府上下三缄其口,不得对外声张。
明亮的餐厅里,钱嫂边擦泪边端上亲手做的糯米糖糕,这一直都是宛若的最爱。
“这一次和爹娘一起去香港可好?”钟会长道,“我们一家人不该分开!”
“是呀,宛若,”养母抚摸她的脸颊,“到底是女孩家,打打杀杀那些事不要掺和为好!”
“爹,娘,”宛若道,“宛若就是怕家里人不明真相,太过伤心才回来的,宛若在北关还有未了的事情,爹娘先去香港,宛若随后就到!”
“好!”钟会长点头,不看到最后一批硝石安全送到北关,宛若定不会安心离开。
这个晚上,宛若和妹妹躺在一个被窝里,宛宁缠着姐姐,一定要她把这么长时间的经历都说出来,因知道宛宁火爆性格,对自己遭遇暗杀之事,她轻描淡写一掠而过,反而详细讲述和北关农妇们一起收割庄稼,一起下河摸鱼,一起给战士缝制棉衣。
“姐,你都成农村妇女了,”宛宁一副鄙视的鬼样子,“满嘴下里巴人的哩语!真佩服你,跟盛昆仑那个变态也能和睦相处。”
“盛昆仑哪里变态了?”宛若不禁为他辩解,“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气,你别跟着以讹传讹。”
“我以讹传讹,他是不是男人?”宛宁自床上坐起来,“你那么好,他还逃婚,不是变态是什么?快三十了吧?活该单着。”
“哪有你这样的?人家不要你姐姐,你就说人家变态?”宛若扑哧笑了,“谁没有自己的喜好?你真偏激!”
“反正你就是最好的,”宛宁梗着脖子道,“沐少离虽说不是个东西,却有眼光,当初死乞白赖要娶你,错在不该把你送人,姐,不过,这家伙也受到惩罚了,现在不死不活的,全无斗志,夏军士气低着呢。”
“”像一根细针刺中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宛若没想到自己的‘死’会让他这样难过,真心地,她希望他好。
“活该,”宛宁咬着嘴唇自语道,“这事搁谁身上能不记恨呢?这会儿晓得伤心后悔了,早干嘛去了?”
宛若不能告诉妹妹她和他无法在一起的真正理由,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再等等,等最后的心愿了了,她就和家人一起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月儿非常调皮,就那样半挂不挂地悬在窗棂上,黄黄圆圆地,让人老是有猴子捞月般的心理。
宛若岔开话题,两人絮絮叨叨好一阵子,宛宁也知道姐姐不愿意再提起沐少离,但聊着聊着,不觉又绕到这个男人身上。
天还没亮,宛若悄悄起身,将自己一直珍藏在衣柜里的萤虫标本册拿出来,点了一把火烧毁,火苗窜起,一如她曾经飞蛾投火般的爱情。
最后一次,她跟自己说,最后一次想起自己曾那么深地爱过,从今以后,她与他,再不要有任何交集。
她没有吃早饭,汉江依然风声鹤戾,这个时候不易多生是非,她假死的消息一旦被沐少离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没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书房,心有灵犀,钟会长坐在晨曦微露的窗前,等着宛若进来,父女没有太多废话,直入主题。
“宛若,爹一会儿就叫钟叔准备,趁夏侯忧虑军心涣散,沐少离神思恍惚时,将剩下的硝石运去北关,了你一个心思!”钟会长道。
“好!”不想连累家人,却总是事与愿违,她不仅生出命运弄人的感慨。
“爹最先还舍不得,毕竟我们钟家的产业都在汉江,可听到你被吊死的消息,爹一下就想明白了,钱再多买不来命,什么都不及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重要,爹自己知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个心脏怕是不管用了!”
“若爹有个一长二短,您要宛若如何独活?”她道,眼睛湿润了,“爹,千辛万苦我们都挺过来了,求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你放心,宛若,爹会的,别担心,到香港后,爹会派人通知你,你尽快过来!”钟会长道。
按下书桌上的地下室按钮,地板上忽然裂开一个大缝,宛若轻车熟路进入地道,钟会长蹲下身子,一直目送女儿离去。
“爹,宛若走了!”她对着父亲笑了一下,渐隐入黑暗中,钟会长又按了一下按钮,一切恢复原样,而后他走出房间。
“一切如旧,不许对任何人讲宛若还活着的事儿!”早餐桌上,钟会长道。
“掩耳盗铃!”宛宁提出相反意见,“钱嫂或者家里的小丫头们可以封住他们的嘴,那些和尚呢?难不成都杀了灭口?人本来就活着,害怕谁知道?”
“死丫头,你不说话还行?”钟太太叹气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别按住了葫芦瓢又起来,消停一会儿吧!”
“消停?有那个狗杂种,宛若能消停起来?”钟震道,顶着阴阳头,情绪看起来好了不少,稀里哗啦大口喝粥,“真是的,既然回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算怎么回事?”
得知宛若活着回来,他激动得连跑带颠就从山上往回赶,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灰蒙蒙的天,有些发傻,宛若至于急成这样回去吗?
是的,钟家人很清楚,有沐少离这个狗杂种在,钟宛若就永远别想过安生日子。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