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看得出来,江东目前的大环境于夏侯大大不利,先不说刘占奎,薛志山盘踞江东西南西北觊觎汉江鱼米之乡,单说北关的盛昆仑,百万雄兵,一声令下,汉江岌岌可危,夏侯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沐少离这个江东第一名将,可是,从钟宛若出现,取代夏如冰成为沐少离的情儿后,夏侯越发觉得沐少离心思难以揣测,特别是他收缴了他的军权后,两人之间有了芥蒂,他们之间早已是貌合神离,沐少离这个永远不肯吃亏的人,暗地里打得什么主意,他猜不到,但知道绝对是不利于自己的。
进入腊月,天寒地冻,即便是晴朗的天,风也是硬的。
这天傍晚,出差回来的夏侯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进都督府门,连母亲房间都没去,径直冲进小暇房间。
“都督回来了?”正在床前花撑上绣花的小暇抬起头笑道,一身淡紫色旗袍外罩纯白羊毛流苏,娴静如水,“冷吧?”
袅袅娜娜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喝点水,暖暖身子!”
很少见她有这样温软时候,大多时候小暇都是愁眉不展,偶尔轻笑笑,也是表面的,这次倒不同,好像整个眉目都舒展开了,是那种从心里涌出来的。
他接过水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看她。
“主动献殷勤,定有所图谋,快交代!”他故意道。
“都督不要喝!”她欲夺杯子,却被他抱在怀里,拿着杯子的手交叉放在她腹部,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总是给我脸子,忽然对我这样,我可受宠若惊了,说吧,怎么情绪这样好?”他笑着道。
“我不是一直这样?”她道,眉眼弯弯地,“都督,可记得再有三天就是你生日了?”
“哦!”他点头。
“再有三天都督就三十岁了,”她道,沉浸在喜悦中,“这次要好好办一下,请戏班子来唱几场好不好?我好久都没听戏了。”
“我说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原来还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眸子一寒,阴柔的脸说不出的阴冷,“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你男人叫来唱戏?我看就唱王宝钏寒窑苦等薛平贵,如何?要不唱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然后,本都督成全你和他,将你完好无损还给他?可好?”
“都督,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儿?”她是真气着了,眼泪含在眼圈中,“我又没说是请我师兄的戏班子,都督怎能这样歪曲我的意思?好心当驴肝肺,要怎么做都督随便!”
气呼呼说完就向门口冲去。
“是我不对,误会你了,我吃多醋了,”他忙拉过她,搂在怀里,这一瞬间,他有点理解沐少离了,爱无怨忧,“是我小人之心了,”眼珠转了一下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最近我公事比较忙,这个生日原本没想过,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听你的便是,定哪家酒席,请哪些人,找什么样的戏班子,你做主就成。”
“都督信任我我就办,若不信任我就不揽这个事儿了!”小暇道,心情受挫,自然热情下降。”
“信任你,不信任你我还能信任谁?”他亲亲她头发,眸子暗下来,她难得心平气和对他,他不想辜负这样的气氛,微一弯腰,将她横抱在怀。
“好几天了,你都不知主动,不是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你怎么一点不想?”他奇怪地问
越接近腊月,天气越阴霾,就算不下雨,也阴阴的,看来民国九年的这个冬天又是一个烂冬。
一到冬天,钟宛若基本上都窝在屋子里,就算壁炉烧得暖烘烘的,她手脚依然冰冷,徐太太的牌局她心痒痒了几天,想想还是放弃,沐少离的德行她知道,只要看不到她就象少了东西般,必得四处寻找,最好不玩,省得添堵,至于跳舞嘛,这样的天气,穿着貂皮大衣站在舞池里,实在没法展示婀娜的舞姿,不跳为好,于是,二夫人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躺在被窝里看书。
沐少离似乎特别喜欢她这样,只要一办完公事,回到榭下堂,就跟苍蝇见了血般扑上去,抓住她又抱又啃,也不管有人没人,旁若无人躺在她身边,陪她看书,喝水,吃糕点,一点不嫌腻歪。
距离夏侯都督生日还有最后两天,沐少离照例跟宛若腻味快至中午才起床去了军营,宛若浑身没劲,也没有胃口,她心里明白可能是蜜饯的缘故,她以为自己不会中情蛊,看来她过于乐观了,事实证明,她越来越依赖他,她仰躺在床上,看着湖水蓝的锦缎帐顶,心里痛成一团,她一遍遍对自己说,这个帅得人神共愤的男人,不是子润哥哥,是沐少离,那个虽霸道,但深爱她,绝不会伤害她的刘子润已经死了,每天躺在她身边,与她巫山**的男人是阻挡她过自由生活,让她变成菟丝草的军座大人,她对他一忍再忍,他却变本加厉,囚禁她不算,还给她下降头,让她无论身体心里都离不开他,她恨他,好几个晚上,她都想拔下他裤腰上的配枪,照着他胸膛狠狠地开上一枪,大家一起玉碎,总强过这样日夜被凌迟的生活。
尽管没有精神,她还是挣扎着起床,而后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坐了足有五分钟,把即将要办的事情再次从脑袋里过了一遍。
小翠探头进来,发现二夫人已经醒了,忙走进来伺候。
“小翠,把那盒蜜饯拿来!”她道,脑仁有些痛。
“二夫人,您不能再吃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蜜饯”小翠道,“您早饭都没吃呢,要不我给您弄点红豆粥?”
“不用,快把蜜饯给我拿来”她道,苍白的脸颊上出现细密的汗珠,小翠知道她很难受,不敢再劝,去里屋端了蜜饯出来。
“二夫人,咱只吃一粒好不好?不能再吃了!”小翠道。
吃了两颗蜜饯的钟宛若,眼神迷离,秋波流转,渐渐安静下来。
小翠眼泪含在眼圈里。
“小翠,没事了,你下去吧!”她柔声道,小翠揩了一把滑下脸颊的泪珠。
她不过一个下人,主子的事儿哪里轮到她多嘴,看不惯,想不开也只能闷在心里。
小翠走后,宛若吐掉口里的蜜饯,她已经中了他的情蛊,不能再上瘾了。
镜子里出现一张俏丽却消瘦的脸,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就算有些姿色,却非倾国倾城,怎么沐少离就象水蛭一样,叮上就不松口呢?
她简单地净面,擦了点胭脂,穿上前几天沐少离给她买的烟灰色绵长旗袍,外罩白色镶狐狸毛领的斗篷,从右侧门出去,把门的祥伯看二夫人一个人,忙从门房里出来。
“二夫人,您一个人出去?怎么没带小翠呀?”他问道。
“小翠有活做!”她道,祥伯是沐少离忠实的狗腿子,宛若不愿意搭理他。
“军座知道您一个人出去,还不得发火?”他嘟囔句,“要不我去叫个丫头来陪二夫人?”
“祥伯,你把榭下堂右侧门守好就行了,其他的事少操点心!”她冷冷地道,招手叫过一辆蹲在马路对面等活的黄包车,坐了上去。
祥伯缩缩脖子,军座多宝贝这位二夫人,榭下堂别说是人,就是那两只鸟都知道,他转身回走,想着得第一时间通知军座。
黄包车拉着宛若去了一条毗邻商业街的小巷子,这个巷子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王八脖子,巷口较窄,越往里面越宽敞,等到了巷尾时,才又窄起来。这个虽比不上正街繁华的巷子,却经营什么的都有,一进巷子口就是弹棉花的,接着修鞋缝补的,卖烤红薯的,爆米花的,糖水桂花糕的,到了宽敞处,竟然还有一个专做女式旗袍的时装店,钟宛若沿着青石铺就的巷路,目不斜视,一直向右走,大约二百米左右,迎面便是一间青砖白瓦很古朴的小酒馆,一如记忆中一样,刚一上到台阶,就能闻到青梅酒甜腻微酸的味道,当年,子润哥哥最喜欢吃这里的桂花鲈鱼,草炉鸡,而吴亚夫就独爱这儿青梅酒,喝好后总不忘再带回去几瓶,这个叫暮鼓晓归的酒店虽简陋,但格外干净清爽,二楼有四个房间,收拾得格外雅致,用作旅店,开店的中年夫妇,尤其是女主人,好像有洁癖症,不管有无客人住宿,只要天气好,都要把被褥浆洗,爆嗮,然后还要熏香,军营不是很忙时,若天晚,哥两喝酒又有兴致,便会留在这里住宿。
世事如烟,原来的店主夫妇早把这个店转租给别人,新接手店铺的是一对孪生姊妹,他们又将隔壁卖香火的店盘下来,打通扩大了店面,现在一楼已不是从前的六间雅座,而是变成了十二间,用竹板隔开,每个雅间都有淡青色蜡染布门帘半遮掩着。二楼倒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重新粉刷了窗棂门框,未做任何改变。
新店主不认识钟宛若,这样倒更方便她行事,时间近中午,吃午饭的客人比较多,乱糟糟地,店家忙得只差没多长两双手,所以,钟宛若进去时,跑堂的忙着各个雅间上菜,看都没看她,她挑开西侧靠近伙房的门帘走了进去。
里面早已坐了一个女子,一身浅灰织锦长棉袄,衣领袖口,斜襟俱镶着同色狐狸毛,披着件黑色貂毛大裘,身材高挑,削肩蜂腰,一张清水芙蓉般秀气的脸,正是夏侯的后妈谢小暇。
她看到钟宛若进来,忙站起来,“二夫人!”
宛若冲她笑笑,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
桌子已上了四个菜一个汤,红红绿绿的,看着赏心悦目,都热腾腾的。
“我按照自己的口味点的,不知道合不合二夫人口味!”小暇有些局促地道。
一个是夏军都督的不伦恋,一个是江东第一名将的情儿,都是汉江上流社会屡遭非议之人,但两人私下并无任何接触,若非中间朋友牵线介绍,钟宛若和谢小暇见面最多礼貌性地点一下头,若不是两人各有所需,这两个美貌女子根本不可能相约在这样偏僻小巷的酒馆里吃饭。
“你别客气,宛若不挑食,”钟宛若道,“你比宛若大几岁,宛若叫你一声谢姐姐好不好?若是和大家一样叫谢姨娘,宛若会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唐突了你。”
“好,我就托大了,”小暇道,她最讨厌都督府的人叫她姨娘,这让她总是想起自己是死去那位老都督的姨太太,自己和夏侯是不伦之恋。
“二夫人,两天后我真的会见到我师哥?”她问,因为紧张,将手里的真丝帕子搅成一团。
“会的,谢姐姐,你就叫我宛若吧,说实话,宛若最不喜欢人家叫我二夫人,”她道,“二夫人,二夫人,每听一次,都提醒宛若不是正妻,而是妾!”
倒不是钟宛若故意与谢小暇套近乎,以更好实行自己的计划,她这些深埋在心里的苦恼和自卑也只有和自己境遇差不多的谢姨娘才能体会。
“是呀,宛若,”小暇叹息道,“你在汉江赫赫有名,是第一名媛哩,又这么漂亮能干,论身份地位,比咱们都督府的大小姐夏如冰也丝毫不差,沐军座固然英俊潇洒”她终究不是嚼舌的人,便说不下去了,“别说是妹妹这样的名门闺秀,就是我这不济的,靠唱戏讨生活的,也不愿抛夫弃女苟活,我不瞒你,现在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锦衣玉食又怎样?哪里比得上一家团圆,就算吃糠咽菜也强过人不人鬼不鬼,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
小暇的一番话,倒让宛若有些不忍心接下来的计划,说起来,谢小暇也是个可怜至极的人,老都督夏天雄是个非常迷信的人,身边的亲信投其所好,请来一位据说是名震江东的半仙,占卜了一卦,说都督大人若想家业兴旺,雄霸一方,需娶六位生辰八字都与老都督相合的处女为妻,取自六六大顺的意思,当然,算卦的信口开河的说辞遭到夏侯母亲的极力反对,为此老都督夫妇吵了两天一夜,算命的以不收卦金,此卦后金盆洗手来证明自己是真的为都督家宅福泽着想,而非贪图金钱,装神弄鬼之人。一番话,云里雾里,搞得夏侯母亲不敢再反对,万一因为自己的妒忌而将霉运引到自己儿子女儿身上,自己不是罪孽深重?
拜这位衷心为都督着想的算命先生所赐,老都督顺利地娶了五位处女,本来谢小暇这种结过婚的女人是不在夏天雄考虑之内,但找来找去,亦未在辖区内找到与他八字相合的处女,非常悲催的是,她随师哥的戏班子演出时,花容月貌让老都督动了淫心,加上无意中得知他的八字恰与自己相合,于是强娶了她,可怜小暇不得不离开嗷嗷待哺的女儿和师哥丈夫,做了夏天雄的姨太太,也因此成就了她与夏侯的一段畸形恋。
“我日思夜想,只盼着见师哥和孩儿一面,哪怕见完立刻就死了,我也心甘!”她道,眼圈竟红了。
“姐姐,宛若已经安排好,两天后,姐姐就可以见到自己牵挂的女儿和丈夫,可是,姐姐,都督心细如发,思虑过人,宛若不敢保证不被他发现,万一姐姐可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她看着她的眼睛道。
“宛若,我不怕都督发现,我怕的是他会对付我的孩儿和丈夫,”她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姐姐虽然笨,但亦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我不问你这次的计划是什么,我只要你保证我的丈夫和孩子平安无事,我就全力配合你!”
“姐姐,宛若对不起你,”钟宛若道,只觉自己利用这样一个可怜女子,实在不应该,“若姐姐现在后悔,宛若再另想办法,从长计议!宛若不想伤害姐姐!”
“宛若,”小暇忧伤地看着她,“十一年了,我离开师哥和孩儿已经十一年了,本以为,夏天雄死后,我会和其他的姨娘一般被放走,谁想到,咱们的现任都督死活不放我走,一个女人没了丈夫和孩子,活着死去有什么分别?我不怕他对付我,我想见师哥,虽死不悔!”
“明白了,宛若明白了!”她道,“宛若以性命担保,姐姐的丈夫和孩儿不会有一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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