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自愿交换
作者:王小杰      更新:2019-11-03 19:18      字数:6041

想好了的夏侯终于打开都督府的红铜雕花大门,他骑着那匹红鬃马第一个走出来,身后是钟家姐妹,两人共骑着一匹白马,宛若在前,宛宁环抱着她。后面跟着两辆汽车,里面坐着夏侯的母亲和谢小瑕,再后面是都督府侍卫和仆从下人,稀稀拉拉,不算长的一支队伍,凄凉地涌出都督府的大门。

远远地,就见盛家军的军旗迎风招展着,土黄色的海洋长龙般从都督府前门大街一直蔓延到数十里的郊区,盛昆仑一身将军服,英气十足,胯下那匹枣红色俊马,长声嘶鸣,看到夏侯出来,盛昆仑轻轻一提马缰绳,马儿双蹄腾飞,转眼间,就到了夏侯前方二百米之处,砖头和斧子紧随其后。

这条街道上,空无一人,那些摆摊卖早点的,早都收拾了摊位,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昔日汉江都督与即将上任的新都督之间一场权力交迭的战争,有胆小害怕血溅到自己身上的,跑到住宅店铺的阁楼看热闹,街中心银杏树上坐满了人,为了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明白,这些人将身子前倾压在枝杈上。

“真是一堆二货,砖头,咱们有那么好看吗?”斧子捅捅砖头腰眼。

“你少跟我讲话!”砖头习惯性将眼睛对在一起,“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以为是看你呀?人家是来看大哥和宛若姐的好不好?”

盛昆仑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阻止自己没有纵马一直冲到宛若面前,将她拥抱入怀。

西郊刑场一别,竟差不多两年时间,她风采依旧,只是又瘦了,小小的脸还是那么娇俏清丽,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他,一身水绿色长棉衣,外罩白狐狸毛斗篷,清纯得如同少女般,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他望着她,眼眶发热,她可知道他有多想她,她不顾自己的尊严,为让他活命跪在沐少离面前,每次想起,他都撕心裂肺般痛不可当,宛若,我没有辜负你,对你的思念和深爱化成动力,我终于战胜沐少离和夏侯,很快我就是江东王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见到了你,我一定带走你,再不放开你的手,你,可如我想你一样也这样想念我?不管你是不是,我都要定了你!

马儿放慢了步子,一步步向夏侯面前走去。

他的身后,刀枪林立,战士们坚毅的脸无比忠贞。

相比较盛昆仑激情澎湃强压抑的内敛情感,砖头斧子要直白得多。

“宛若姐,你好不好?”斧子催马上前,大声喊道。

“说什么屁话?宛若姐怎么会不好?”砖头狠狠瞪斧子一眼,对在一起的眼睛直直看着宛若,“姐,我想死你啦,你想我没有?”

‘啪!’斧子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终于轮到他教训砖头了,“你说错话了知不知道?”他指着砖头鼻子道,“是大哥想死宛若姐了,宛若姐应该想的是大哥!”

宛若看着他们微笑,很恬静,仿佛他们一直在一起,经常说着这样的话儿,本想发火的砖头发现盛昆仑好像没听到斧子的话儿一样,眼睛长在宛若的身上,真害怕他会将宛若姐身上盯出一个大洞。

他狠狠地剜了斧子一眼,该死的胖子,你给我等着,他呢喃道。

夏侯一直盯着盛昆仑看,虽然面前这个男人极力掩饰,但他目光中的狂热和痴情却让夏侯看明白了,自己差点被钟宛若骗了,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和沐少离一样,视她如珠如宝,瞬间,他的心思变了。

“我人已经来了,说吧!”盛昆仑扬起头看着夏侯道,“说出你的条件!”还好,宛若安然无恙,至少没有表面伤。

“盛将军果然干脆利落,好,大家都爽快一些!”夏侯道,“将军深陷情网,定是思念成灾,只要退出汉江,立刻便得偿所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盛昆仑一愣,没想到夏侯胃口这般大,“这就是你昨晚想好的答案?”

“将军舍不得?”夏侯挑衅地大声道,“是呀,钟宛若不过一个女人,就算有倾城之貌,怎抵得上万里河山?将军携百万雄兵所向披靡,英雄盖世,天下万物尽在囊中,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怎会在意一个过气名媛,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盛昆仑不怒反笑,“都到了这个时候,都督还有挑拨他人关系的闲情雅致,难怪你夏军如此不堪一击,七年前,我盛家八抬大轿,倾其所有迎娶汉江第一名媛钟宛若小姐,你这位马上就要下台的都督不晓得吗?而后,你与沐少离以强权逼迫宛若,为保家人,她不得不改嫁沐少离,这件事汉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无一丝愧疚,却还以她性命相要挟,要我盛昆仑浴血疆场,百万战士鲜血染红的汉江,果真是人至贱则天下无敌,都督堪称厚脸皮的祖宗!就不怕天下人笑死吗?”

“一点不错,小赤佬的脸皮比城墙都厚,”斧子嘲弄地道,“堪比鹤岗城门了,炮弹都炸不坏,若不是这个愚蠢的家伙,到现在鹤岗还固若金汤呢!”

从鹤岗失守那刻起,夏侯已经后悔逼迫沐少离出城作战,导致惨败结局,当时想的不过是三十万大军都战死又如何?他们效忠的是沐少离不是他夏侯,却没想到,他与沐少离内讧,成全的却是盛昆仑。

“侥幸胜利有何沾沾自喜?看来是忘记当年你老子被沐军座逼得夹着尾巴逃跑的旧事了!”夏侯还击道,“说来说去,盛家军还是认为钟宛若不如一座城池更有价值,可是怎么办?我不准备让步,这就是我的条件,盛将军同意就带走人,不同意我就打道回府,不伺候了!”

夏侯如此强硬的态度,立刻点燃盛家军战士的怒火。

“无耻小人,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拿女人说事算什么本事?”战士中有人骂道。

“交出钟大小姐,不然让你死无全尸,鞭尸挖你祖坟!”又有人叫嚣着。

“手下败将,还敢猖狂,不想活了是不是?杀你个片甲不留!”又一个士兵喊道。

夏侯只是冷冷地看着,条件我开了,达到我放人,达不到我坚决不放人。

盛昆仑的脸色渐渐阴郁。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人群中,一身黑衣黑裤,披着连帽斗篷的男子冷静地看着僵持不下的局面。

“姐姐,我没想到夏侯这么大的胃口!”宛宁伏在姐姐耳边道,“可他是我丈夫,对不起,姐姐!”

宛若苦笑笑,夏侯终究是宛宁爱的男人,尽管宛宁不承认,但宛若是过来人,妹妹被这个有着忧郁眼神的男人迷得一塌糊涂,失去了判断力,只要夏侯没有伤害自己,宛宁才不会管他如何与盛昆仑叫板呢。

江东已经打了这么久的仗,盛昆仑千辛万苦才打进汉江,江东需要和平,不能再因为自己而功亏一篑,她了解盛昆仑,他脾气暴躁,性格冲动,但他不是没理智的人,他不会像沐少离那样,看上去精明无比不肯吃一点亏,其实,为了她却能放下一切,想到沐少离,心头忽地一阵刺痛,经历了这么多,她还恨他吗?好像没有那么恨呀,不然,怎么会处处顾忌腹中孩儿?她和他,眼看着就可以恩断情绝,却因为这个上苍赐予的孩子,而变得又纠缠在一起。

“将军,请以千万江东百姓为重,宛若非将军良人,不值得将军做任何牺牲,将军亦知道宛若性格,绝不愿将军为宛若做出有损百姓的事儿,若将军不顾宛若意愿,宛若将以死谢罪!”宛若的声音清丽平淡,却透着说不出的坚硬果断。

宛若的刚烈盛昆仑是清楚的,江东和平统一是她心之所寄,魂之所萦,她的话已经很明白告诉了他,不要为她毁掉来之不易的统一大业,若他做了,哪怕是为救她,她亦不会原谅他。

盛昆仑刚刚动摇的心一下子坚硬起来。

他转瞬间的心思变化哪里瞒得住夏侯,夏侯忽地转身,一把遏住钟宛若的脖子,眸子里是嗜血的红光。

“住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该死的女人,你这么不怕死,我就送你去地狱!”他的手越收越紧,宛若的脸变成猪肝色,两眼翻白,要不是钟宛宁在身后扶着她,她早就一头摔下马去。

“夏侯,你做什么?放开我姐姐!”突来的变化让宛宁惊慌失措,夏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她,看到姐姐呼吸困难摇摇欲坠,她用力去推夏侯。

“住手,夏侯,你放开我姐姐,这样会弄死她的!”

比她还要惊慌的是盛昆仑,不过二百米,只要几秒钟,他就可以到她面前,他却不敢动,夏侯极度不理智情况下,他生怕自己会害死宛若。

“夏侯,你冷静一下,不要伤害宛若,我们好好谈谈!”他牙齿打颤,手脚发软,脸上的肌肉直抖。

“快住手,再不住手,我杀了你!”宛宁狂叫着,状如疯颠,手里握着枪,对准夏侯。

夏侯仿若未闻,死死地掐着宛若,宛若虽呼吸困难,脑子一片混沌,眼前模糊,却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她的眼神赤裸裸告诉他,就算是死,她也不让他的阴谋得逞。

夏侯的恨已经到了头顶,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难道不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吗?连享受痛苦的滋味都没了吗?江东百姓过得好与坏与她何干?为什么要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屡屡与他作对?沐少离那样的帅气男人她躲之唯恐不及,盛昆仑这样的英雄才俊她不屑一顾,青春年少,如花美貌一样可以舍去,这是个多有病的女人?

“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在乎什么?”夏侯发狂般地喊着,宛宁相信,她一枪两命,自己丈夫眼里的凶光让她胆战心惊,他恨姐姐,恨不得立刻要了她的命,她不敢动了。

魂飞魄散的不止盛昆仑,钟宛宁,砖头和斧子一样吓得一动不敢动,两人没想到夏侯会被宛若姐刺激得发了狂。

“都督,住手吧,”那个黑衣黑头蓬的男人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步步走到夏侯面前。

“都督寻找我这些年,我来了,用自己交换钟宛若,都督看看这笔买卖划不划算!”他掀开斗篷的风帽,可不正是吴亚夫。

“吴亚夫?”夏侯瞥了一眼这个黑衣人,惊得瞪圆了眼,“你是吴亚夫?”

犹记得这个丑陋的男人,在七年前的鹤岗战役,刘家父子全军覆灭时,单枪匹马闯进联军军部,请求他出兵相救。

“吴参谋,莫不是你被炮弹震昏了头?”他傲慢地坐在饭桌前喝酒吃菜,“难道你不知我利用盛放多疑本性,联合贺家军,是要刘家父子从此在世上消失,目的眼看就要达成,你却要我出兵救他们?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都督不是一直想得到我干爹和子润兄弟吗?”吴亚夫淡淡地道,“此战之后,即是最好时机,与其除掉最强势敌人,不如收归己用,让其成为自己手中利刃,都督争霸江东,尚需将才,若能在我义父生死存亡之时伸出援手,都督何愁得不到他?”

“你把我当三岁孩子来诓骗吗?”夏侯冷笑道,“我用尽办法,许他诸多好处,他却冥顽不灵,我救他,还不是农夫救另一条毒蛇?”

“都督此言差矣,都督救了义父,坐实了他早就与都督暗通曲款,请问,义父还回得了盛家军吗?点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情?义父会计较都督原来的小伎俩吗?都督不想想,没有义父首肯,亚夫敢贸然前来吗?”

一番话说动了夏侯,带着大部队冲上鹤岗帮助吴亚夫营救刘江和刘子润,没想到,竟是两具烧焦的尸体,既然刘氏父子已死,若能留下汉江最聪明的吴亚夫,也不枉费他带着十几万大军来救两具尸体的乌龙戏码,哪料想,一觉醒来,吴亚夫消失不见,遁隐江湖,后来江湖传言,他携带一批进口武器隐姓埋名。

昔日种种,犹如镜花水月般,他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人物竟在自己最狼狈之时突兀出现,一时间,夏侯呆住了。

“都督请放开手,若钟宛若出了事儿,你想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着你,恐怕这些人都要为你陪葬!”吴亚夫道。

一句话敲醒了夏侯,他的手慢慢松开来。

“都督夫人也请放下枪吧,”吴亚夫继续道,“看着怪瘆人的,怎么不知枪里是空的?不要惊讶,在你睡着时,都督就已经叫人卸掉了子弹!”

宛宁一惊,向地上开了一枪,果然只听见声音看不到子弹,她狠狠看着夏侯,气红了眼。

宛若大口地呼吸着,耳边的轰鸣声渐渐远去,眼前清明起来,她看见无数双紧张的眸子齐齐射向她,特别是盛昆仑的,隐隐竟有泪光。

“盛将军也请后退五百米,我有话要和都督谈,您留在这里不合适!”吴亚夫又对盛昆仑道。

微一迟疑,盛昆仑拨转马头,退至大部队处。

“亚夫劝都督识时务,就算盛昆仑把汉江还给你,焉知不是他权宜之计,他日来犯,没了沐少离,都督可有半分胜算?”吴亚夫走到夏侯马前,夏侯翻鞍下马,吴亚夫看着他道,“与其提心吊胆留在这座要兵无兵,民心思变的空城,不如另寻出路,养兵蓄锐,再图大业!”他的眸子平静无波。

“你说得好轻松,你原是盛家军中有名的小诸葛,我倒要问问你,我目前的情况,如何东山再起?”夏侯无比灰败,“为救钟宛若,你勾画这么美的一幅蓝图给我,你以为我还会象以前一样上当吗?”

“都督还有选择吗?”吴亚夫依然一副淡然样子,“都督难道不知没有先进武器,再多的士兵也只能做炮灰,何况都督手里还没有兵?我手里有都督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过放了一个拿捏不住的女人,都督既可拿到再次抗衡的武器,又可以让盛昆仑退兵”

“你说得很有吸引力,可是,吴亚夫,我不相信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夏侯冷笑道,“你为什么甘愿做人质?万一你再次耍了我,手里没有武器没有兵,我岂不是亏大了?”

“都督真是冥顽不灵,你只能相信我,不相信我,你和你的家人士兵今天就会死在这里,相信我,至少你可以解眼前危机,”他道,“钟宛若是什么样的女子,你不清楚吗?她会让你得逞吗?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仰慕她!话已至此,还要多说吗?”

夏侯的心思急速变化着,他不得不承认,吴亚夫的话句句刺中他心脏,他看出来了钟宛若不惜激怒他,情愿一死,都不愿盛昆仑退出汉江,钟宛若真死了,他的死期也到了,他死不要紧,他的母亲,他深爱的女人,还有那个小辣椒,估计都会受到牵连,吴亚夫既然愿意做人质,何不按照他说的,赌一把,万一他真的愿意把手里的进口武器交出来,则他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自己去跟盛昆仑交涉!”夏侯道,“我要他当众发誓三年之内不得入侵落马镇,吴亚夫,若你骗我,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吴亚夫笑笑,转身向盛昆仑走去。

整个广场密密麻麻的人,此刻却安静得仿佛呼吸都能听到,目光跟随吴亚夫的脚步,向盛昆仑看去。

盛昆仑不是第一次见过吴亚夫,作为原盛家军的小诸葛,盛昆仑还在军队伙房锻炼时,就如雷贯耳,只是交集不多,从未打过交道。

“吴亚夫见过将军!”吴亚夫冲盛昆仑抱拳行礼,盛昆仑从马上下来。

“客气了”盛昆仑还了一礼,“先生大义救宛若,昆仑感激不尽,有什么需要昆仑做的,先生尽管直言。”

盛昆仑这样叫吴亚夫先生,皆因为当年在盛家军中,吴亚夫有个绰号叫做‘小诸葛’,同僚见面便叫他孔明先生。盛昆仑不知道吴亚夫现在身份地位,是以还按照过去的叫法,只是省略孔明二字。

“宛若是亚夫的红颜知己,是亚夫最在乎的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将军无需客气,”吴亚夫道,“夏侯要去落马镇,要你当众发誓三年不对他用兵!”

“他以为三年就可以反败为胜?”盛昆仑冷哼道,“真是不自量力!”

“将军,当务之急救出宛若才是正事,无论什么要求,将军统统答应就是!”吴亚夫有些着急道,“夏侯心思多变,此事要速战速决,不要再生变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办法想象,一旦宛若出事,盛昆仑会怎样,远在虎踞寨的沐少离会不会发疯。

“好,”盛昆仑点头,“只是,先生可想过,作为人质,被夏侯挟持去落马镇,凶险万分!”

“我已想好后果,将军不用担心!”吴亚夫豪迈道,“最多不过一死,亚夫有何畏惧?”再次抱拳,“宛若一生坎坷,受尽磨难,望将军怜惜她,善待她,亚夫虽死犹生!”说吧,转身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