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烨——”羲凰和殷旷惊声冲至玉烨身旁,一个轻柔的将她轻轻抱住,一个忙不迭地查看她的伤口,可是...
“师兄,怎么办,是致命伤,我救不了。”羲凰难得一见地潸然泪下,边哭边命令周围的人去找御医,虽然她心里已十分明白,就算御医立即到场,玉烨也是凶多吉少,除非医行者立马现身,否则谁都无力回天。
思及此,羲凰十分后悔自己在天临山时没有好好研习医术,师父分明说过她在医术方面的天赋也很高的。若是当时她能够习得医行者一半的功夫,现在或许也不至于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玉烨...
另一边,殷旷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愿相信的状态,不愿相信自己身处御乾宫,不愿相信进殿时看到的那一幕,更不愿相信躺在他怀中的这个将死之人是他最爱的玉烨。可是,怀中人那微弱又熟悉的声音,魂牵梦绕的体香,以及朝思暮想的脸庞,无一不提醒着他,这个人是玉烨,是那个与他琴意相同、相知相爱的玉烨。而此时,她即将要离他而去了。
“殷...殷旷,真的...是你?”玉烨此时已处在弥留之际,生怕自己看到的景象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于是伸手抚向那张她牵肠挂肚的面庞,并轻声询问到。
“是我,真的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殷旷一把抓住玉烨伸过来的手,泪眼婆娑的回答,继而慌不择言的说:“乖,你再坚持一下下,御医马上就到了,御医一来你马上就会没事的,然后...”殷旷哽咽着欺骗着自己,尔后开始为玉烨,也是为自己编织美好的梦境:“然后我就去皇后那儿求娶你,我相信她现在绝对不会反对我们了。成亲之后,我要带你去天临山,去看真正的高山流水,在高山流水旁弹奏《高山流水》给你听...”
殷旷说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玉烨则动容的伸手向自己的袖内探去,慢慢探出了一只天青色的荷包。
那是她呕心沥血才做出的那只荷包,上面不仅描绘着一幅波澜壮阔的高山流水的画面,还颇有心意的在右下角处绣着“高山流水旷世佳殷”八个小字。本来想按着规矩,在新婚之夜做定情之用,可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玉烨吃力的亲手将这个荷包给殷旷系在腰上,继而抬起头来满足的看着殷旷微笑。她笑得那样美,仿佛是在将自己生命最美好的样子展现给他看,以使他就此沉沦直至地老天荒。
与之相对应的,殷旷亦动情的从袖中取出一支纯金为底,叶状碧玉为饰,钗身上刻着“金枝玉烨”四个小字的金钗,并将之小心翼翼的插在了玉烨的发间。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的成果,虽然用材简单,手艺生疏,但一刀一刻都由他亲力亲为。他曾打算在他们下次相见时给她一个惊喜的,但谁又能想见,下次相见便已是生离死别呢?
见得此物,玉烨不知是意外还是感动,突然就将笑容凝在了嘴边,并开始笑中含泪吐露自己最后的心声:“殷...殷旷,我...我曾经...羡慕太子哥哥为羲凰制钗为盟,心想着...你要是能这么对我,我死了也甘心。”玉烨说着说着,忍不住咳了几口血,令殷旷心疼得不想让她再继续说下去。然而不过下一瞬,这个想法便在玉烨执着的眼神下化为乌有。
“可是...直到实现的这一刻,我...我才知道...我...我不想死...我想陪着你活下去...陪你去高山流水旁听《高山流水》,可是...可是...”玉烨再次心口剧痛,咳血不止,待再一次稍稍缓过来后,已然气若游丝。但是,她仍要拼尽全力说出最后的愿望,而这个愿望是对羲凰说的:“羲..凰..十三弟...求你...求求你。”
话音骤然消逝,佳人业成已殇。
“玉烨——”殷旷绝望的仰天长啸,为玉烨绚烂而华美的一生划上最后的句点,却未曾料到他的情之所至,会引得羲凰突然狂性大发。
“独孤予逍——”羲凰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同时将袖中的白绫化作铺天白刃,排山倒海的朝独孤予逍而去。而另一边,独孤予逍完全没想到羲凰会突然对他出手,且招招皆为凌厉的杀招,一个猝不及防便落了下风,只能在白绫铸就的铜墙铁壁里来回闪避。当然,他本来也不是羲凰的对手,此番挣扎只是在拖延时间,并且眼看着就要被羲凰一举拿获。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他的身前,为他生生受下羲凰的雷霆之怒。
“郡主息怒!”芙落大声喊出的同时,张开双臂挡在独孤予逍身前,令羲凰不得不勉力减轻手中的力道。然而即使如此,一切仍旧覆水难收,这一击不仅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芙落身上,将她击得口喷鲜血,还由于强大的反作用力,差点伤到羲凰自己。好在,羲凰到底还是成功的减轻了力道,没有将芙落一招毙命。
“郡主,世子可是您的亲哥哥呀!”身受重伤的芙落一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她以性命相护的独孤予逍。而站在她身后,用双手扶住她身子的独孤予逍,此时方反应过来刚才的种种,亦是厉声指责羲凰道:“独孤羲凰!你这是要为个外人弑杀亲兄、大逆不道吗?!”
“是”羲凰很想这么回答,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真的恨不得杀了他为玉烨报仇。可是,经过芙落这一阻拦,羲凰亦渐渐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即使杀了独孤予逍也换不回玉烨的性命,还极有可能会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所以,她不得不理智的放弃这个惊人的举动,继而细细的打量眼前的这两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芙落这么同情雨晴,原来是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看来,她是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未真正的奉她为主过,枉费她对她如此真心相待。还有大婚那晚,想来她也是早已奉了独孤予逍的命令,将她骗在寝殿之内。若不是后来柳书凝无意将此事撞破,她还真是会被她蒙在鼓里。呵...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好一个痴心不悔的芙落!只不过,之于处处留情的豫王,雨晴尚且如此,那之于无情无义的独孤予逍,你又当如何呢?
羲凰目光炯炯的看着芙落,那点残留的主仆情意让她忍不住再多提点她一句:“芙落,世子早已成家立业,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有你的位置,你可明白?”
“谢郡主提点,芙落一直很明白。”芙落还是往常那个干脆的样子,回答问题回答得很快,仿佛羲凰这句话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吩咐。但是,到底主仆一场,羲凰对她付出了感情,她又何尝不是,所以芙落接下来对着羲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真心实意的对她说出真心话:“郡主,奴婢对不起您,但奴婢情难自禁,至死不悔。”
情难自禁,至死不悔。铿锵有力的八个字晃晃悠悠地飘进殷旷耳中,使得本已神魂俱伤的他无端生出几丝活气来,所以还不待羲凰再次开口,殷旷便抱起玉烨的遗体,失魂落魄地朝殿门口走去。
而见此,羲凰自是放不下心,要即刻尾随陪同,且刚好御医们都已赶过来诊治小皇帝,所以羲凰只得在口头上威胁独孤予逍两句,并告诉他此事她会亲自向父王请示后,便立即动身随殷旷而去。
一个时辰后,太常寺卿府上,殷旷所居的院落,院门外虽然挤满了好奇的各色人等,院内却安静到落花有声。羲凰静静的看着殷旷独自在院中筑起一座新坟,然后身着一袭红衣,手拿一段红绸,轻柔的将一端系在玉烨的墓碑上,再拿着另一端对天对地对新坟三拜而止,继而动情地说:“玉烨,今日我们便成亲了,你开心吗?”
殷旷笑得心满意足,仿佛看到玉烨正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对他巧笑嫣然、顾盼神飞,那张孤傲淡漠的脸上更是闪现出温柔宠溺的神情。只是,那个值得他温柔以对、宠溺相待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玉烨,咱们在东宫编的那支《离思曲》,我已经完成了。当时因为和你闹别扭都没来得及弹给你听,你现在想听吗?我这就弹给你听。”话毕,殷旷取出焦尾古琴,席地而坐,全神贯注的为玉烨奏起这离殇之曲。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听着听着,羲凰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因为她已经知道,殷旷这一曲不仅仅是为哀悼玉烨而弾,也是为成全自己而奏。恐怕至此之后,世间再无一人能与他琴心相合,也再无一人配和他琴瑟和鸣...他这完全是在为自己画地为牢啊,羲凰不住的想,但却又不忍心去出言点破,故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截断外界的红尘纷扰,也截断自己的情丝千绕。
须臾之后,一曲终了。殷旷照着他平日里的习惯,一面用手指轻柔的抚摸他引以为傲的琴,一面陷入沉思,而羲凰则在此时出言提醒他:“师兄,玉烨不是最喜欢听你弹奏《高山流水》吗?现在何不为她再弹奏一曲呢?”
然...
“《高山流水》乃是为知音所作,玉烨既已不在,我又怎忍再弹奏此曲呢?”殷旷伤感的回答,继而端起焦尾古琴,在羲凰的惊呼声下,毫不犹豫的将这流传千古的绝世名琴摔得粉碎。
“古有伯牙绝弦之说,今日我殷旷自当效仿古人,绝弦以悼玉烨。”殷旷看着一地的琴骸,没有半点怜惜之意,决绝如斯端地令人莫名伤感。也是,天纵奇才的乐行者殷旷就此绝弦怎能不令人伤感呢?但更令让人伤感的恐怕还是他们这曲高山流水般的悲歌吧。
梦洒听音,情留高山,流水得幸相逢。一池秋雨,信手抚琴风。当初琼华宴升,遥听得,旷世佳音。红袖意,尽付思弦,恰金枝玉叶。
含辉疑泛月,不照人圆,芳颜折散。措悲曲,抚弦独话离思,簪花不候白头,愁将与,碎琴声咽。便纵有,高山流水,愧对荒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