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飞霜。
一夜之间,北平城内被积雪覆盖得严严实实,这场初春的瑞雪较之隆冬时节却是分外肆虐。
雪,虽然早已停歇,可北风呼啸,卷起树上、屋上的积雪,仍是扬扬洒洒,那风声好像是严冬余下的怒吼一般。
北平府本是元朝的京城——大都,建制极为宏大。虽经战乱,城内却基本保持了元朝所在时的格局。
此时正是天寒地冻,可城西万安寺旁的一座小小的酒楼内却是温暖如春。这座酒楼名为万福楼,门脸虽然不甚醒目,却是间百年老店,历经战火,无恙于改朝换代之间,也许正应了“万福楼”那块匾额的寓意。据说,这三个字可是大有来头。
万福楼内宾客满鹏,过往的商客与闲来无事的官吏都喜在这里喝上一壶店里自酿的“春福酒”。这酒入口醇厚,余韵无穷,曾是元朝大内的御酒,寻常之人只能闻得酒香却品尝不到这金浆玉液。所以,这酒虽名动四方,可尝过的人实是寥寥无几。此时,元主早已逃入大漠,酒楼地窖中酿得数百坛的“春福酒”也便公诸于世了,正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至此,凡是过往之人,十有八九都会来此喝上一杯。
与楼下两层的热闹相较,三层楼却是略显安静,只零零散散的坐了八九个客人。但见窗边凭栏处设了个雅阁,阁内一张小巧的精雕梨木圆桌,桌上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两样糕点,当然少不了那闻香十里的“春福酒”。
两位少年相对而坐,把酒交谈。只见其中一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神仪明秀,腰间系着一柄银光发亮的剑鞘,露在外面的剑柄却是黝黑之极,一袭蓝衫显得他格外的精神。而另一人较他小着几岁的模样,面颊异常的白皙,清宇秀眉,双眼灵动有神,身形纤瘦,却也是位俊俏的少年郎君!一身青锦缎的棉袍更显得他华贵非凡。
坐中二人正自高谈阔论,那年少之人不时的开怀大笑,显是开心得很。
只听那青衣少年说道:“大哥,这北平府,我还是第一次到来。”
“幽燕之地,我亦是从未来过。”那蓝衫少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
青衣少年看在眼里,便问道:“鞑子的京城果然与众不同,便连金陵皇城也好似没有这北平宏大。”
“这却不然,”蓝衫少年说道,“京城修了二十余年,那规模早已超过了北平,不过这北平城确是元主精心营建的,实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我北平原是鞑子的都城,便是成吉思汗修建的吗?”青衣少年问道。
“成吉思汗只会侵蚀我中原的土地,他哪里懂得修建都城?是他的子孙忽必烈后来在这里修成的。”蓝衫少年答道。
“原来是他,不过,忽必烈可不见得比他的爷爷还要厉害,他又怎会修建都城?”青衣少年又问道。
“忽必烈重视我汉家的文化,读过不少治国理正的典籍,对孔孟之道最是推崇。”蓝衫少年讲述道,“他手下有很多汉人的大臣,都是当时的大儒,他能将皇位坐得那样稳,便是利用这些汉人来治理汉家的天下。”
“这样说,大都也是忽必烈用得汉人修建成的了?”
“不错,主持修建这北平城的,便是鼎鼎大名的刘秉忠。”蓝衫少年一挑大拇指,好似对其人很是赞赏。
“我好像也听过这个名字。”青衣少年喃喃说道。
“他便是忽必烈手下的第一名臣,”蓝衫少年说道,“蒙古鞑子统一了天下,可他们是马上得来的江山,对于治国之道丝毫不懂。”
那青衣少年奇道:“你方才说,那个忽必烈钻研过汉家典籍,修筑都城不在大漠深处而是在这关塞之内,难道便是为了控制我们汉人吗?”
“不错,忽必烈身受汉学的影响,十分向往汉家治理天下的学问,我想他新筑这座都城便是想牢牢的统治汉人。”蓝衫少年答道。
“平地之上修起一座城来,那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青衣少年感叹道。
“所以,他需要得力之人助他完成此事。”蓝衫少年说道。
“那个刘秉忠便真的有这等能耐?”青衣少年怀疑道。
“嘿嘿,他可不是一般之人,我曾听家父说,这刘秉忠能力非凡,博学多才,而且无书不读,天下之事了如指掌,在他的主持下,这大都城仅仅用了八年的时间便即建成。”蓝衫少年说道。
“这可真是不容易,八年的时间便可平地而起一座都城来。”青衣少年感叹道。
“不错,这确是困难之极,不过有刘秉忠主持,城里的大内宫殿、宫城的城墙、太液池西岸的太子府、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等官署,以及都城城墙、金水河、钟鼓楼、大护国仁王寺、大圣寿万安寺一应俱全。”蓝衫少年如数家珍的说道。
只听他接着说道:“这大都城是仿着西安城坊间来设计的,唐时,西安城内有一百零八坊,刘秉忠设计这大都也造出了五十个坊间,这座万福楼大概就是在太平坊。”
“大哥,你是如何知道这般清楚的?”青衣少年又问道。
“这些都是我朝名臣宋濂所编撰的《元史》中所记载的。”蓝衫少年回答道。
“你读过这样多的书,我瞧和那刘秉忠相较也是不遑多让。”青衣少年笑道。
“你可把我瞧得太高了,和他那经天纬地之能相比,我又算得什么?”蓝衫少年慨叹道。
“刘秉忠不过是修了一座大都城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青衣少年不屑的说道。
“他岂止是修了元朝的京城,忽必烈定都后,刘秉忠又是订立朝仪,制定官制和百官朝见皇帝礼节,还有各级官员的服饰及俸禄,这才使国家运行起来。”蓝衫少年说道。
“就算他再怎样厉害,也还是汉人,做了鞑子的臣僚来欺负自己人又有什么可以荣耀的?”青衣少年不屑的说道。
“二弟,你说的不错,可他生不逢时,自宋室南渡后,奸臣当道,多少经天纬地之人都不能为朝廷所用,以至于被鞑子侵占了江山。”蓝衫少年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