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笨蛋,太急了!”
秋半夏咬牙狠狠地一跺脚,只想钻进电视里把那边犯浑的项南星狠狠揍一顿。虽然隔着屏幕无法感受到那边的一些细节,但按照常理想想也知道,在计量被反超后的那一回合最容易想着必须节省计量,进而开始选择“观望”。反过来说,子弹也同样有可能被放置在这里。
“只是计量被超过了而已,急什么啊!”秋半夏不满地说,“现在连二十毫升都不到,距离五十的注射线还远,只要下来自己那一回合发挥好点就补回来了啊!急什么!”
“不,我倒觉得他不是急。”
梁京墨背靠着座椅,以手抵住额头思考“以我对他的了解,最后那一句并不是强行装出来的虚张声势,而是下定决心的样子。他不是因为急躁而犯下错误,反而像是……”
他皱了皱眉头,像是对自己推测的结果毫无信心“主动凑过去中这一枪?”
听上去完全不合情理的解释,却一下子打开了梁京墨的思路。他忽然想起,这已经不是项南星第一次给他类似的感觉了,就在第一回合他吃下那一枪,测试濒死状态对身体的影响时,项南星也一度展示出了同样坚定无畏的态度。
“这是我的牺牲战法!”梁京墨叹道,“就像我在三国游戏时主动切断一根手指,换取最后的反击机会一样,此时的项南星为了确保累积计量上的优势,竟然选择把自己的身体当做毒液的容器,换取直接结束这一回合的权利。”
“这样值得么!”秋半夏不解。
“值不值得,要看他的目标放在哪里。”梁京墨沉吟道,“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表现,却不能体验到他此时的感受,因此做出的判断就像隔靴搔痒。我想,他一定是通过上一次的亲身体验判断出这种毒液单次注射时毒性不够,自己还能继续撑得住至少一次。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单次十毫升的计量累积起来也不足以击败姜凉,必须以五十毫升的大剂量注射为目标。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的累积计量始终保持在对手之下。当达到临界点时,哪怕冒着被击中的风险,他也必须要把局面控制住。”
“更何况除了那两个主持人,目前为止只有他看见了医药箱里的东西,知道里面的情况。说不定强心针就只剩最后一支了呢?这样的话,他抢在姜凉之前将其消耗掉也是一种意义。”
“说到底,我们在这边既无法看到全貌,也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相信他了。”
秋半夏情绪稍复,然而些许的沮丧仍是免不了。她眼看着画面中的徐闻再次启动了输液设备,几秒后,项南星再次狼狈地倒下。他连这一次倒下的位置也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先不说别的了。”她摇摇头,“至少这一次,让我相信他还能再一次‘复活’吧。”
当他的意识第二次进入那片海,却是直接从深处开始下沉。项南星一睁眼便看到远处水面上遥远的微光,这比他上一次醒来前看见的还要遥远。
可出乎意料地,这一次,他还保留着昏迷前的记忆,以及理性思考的能力。
“果然是这样。”他苦笑着自言自语,“毒液的伤害并不是简单累加,而是随着计量的增加成倍数地放大。上一次的毒性还有些残留在身体里,所以这一次注射的效果大大加强了。”
他感觉周围的海水像是有万吨重,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一开始吸入肺中的一团空气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捏着,吐不出来,也因此无法吸入更多。项南星不自觉地用力挥舞起双手和双脚,试图从这片深海里挣扎出去,然而沉重的海水却还是压着他,不断地往更深处沉下。
忽然,他感觉压着身体的力道似乎减轻了几分。原本塞住口鼻的郁闷感不见了,那一腔闷气得以尽数吐出,再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他想不通海里为什么会有空气,但既然可以呼吸,身体就有了力气,可以奋力一搏了。
他猛地用力把手往下一撑,同时腰板一挺,整个人如箭般往水面窜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微弱的光在他眼中渐渐变得金光闪烁,项南星不禁心中一喜,得了激励,双手再次用力。
然后,他感觉一双铁钳子似的东西突然牢牢掐住了他的双肩。
“你先冷静一下。”
说话的是徐闻,此时他正蹲在旁边,伸出双手抓紧了项南星的肩膀。后者的意识前一秒还是在海中遨游,这一秒却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大厅的地板上,一时间竟有种强烈的恍惚感。
“刚从昏迷里醒来就有这么大的力气坐起身,我实在是第一次见。”徐闻说,“不过我劝你不要急着站起来,环境的切换对你来说太快了,最好缓一缓让脑袋适应一下。作为主持人,我可以给你几分钟,允许你休息到能自己站起身后才继续游戏。”
他见项南星没有再用力,便松开手站起身来,但刚要走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说道“对了,刚才你的呼吸一度很困难,我怕救不回来,就自作主张地先把你的面罩拿下来了。”
听他提到“面罩”,项南星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疑惑地皱起眉。他的指尖触感所及处仍是那种熟悉的皮肤质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徐闻在说什么。等他转过头看见旁边地板上的“兽面”时,一度混乱的记忆才开始慢慢复苏过来。
他捡起“兽面”,四顾茫然,也不知道是否要将它重新戴起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白鹤”鸣柳正在第二次将救助用的医疗工具收进箱子,在箱子边上有一支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里面空空如也,只剩零星几点小液滴贴在内壁上。
这是之前时用的那支吗?项南星正想着,却发现刚刚想到的东西就在自己脚边。他捡起针管仔细端详,似是想到了昏迷前自己的什么想法,但一时之间他的记忆仍未能恢复,这个想法于是在他脑海中模糊不清,难以抓住。
和他感觉到的一样,同样是十毫升,毒性的发作却是一次比一次强,之前第一次注射用的强心针只用了针管里不超过三分之二的药剂,此时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分量留在里面,但这一次他使用的强心针却是把药液全部用上了。按照这样的规律,如果再来一次,那肯定是一支强心针也救不回来的状况,再想死而复生,就得他的看运气和造化了。
不过,不管前路再怎么凶险,此时他只有向前。
“好了,继续吧。这次到我了。”
他强撑着双膝缓缓站起,戴上面罩,抬手正要接过徐闻递过来的手枪,却忽然脸色一变,临时变成用双手托住。虽然一早就知道柯尔特巨蟒是一把比较重的枪,难以操控,但一般也就只是难在瞄准而已。项南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有差点拿不住它的时候,此时哪怕用上了双手,在装好子弹,试图举枪瞄准目标时仍止不住微微颤抖。也幸亏这次游戏里的“射击”只是一种仪式,若是换成实战类的对抗,项南星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也许是应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面对着这样的项南星,姜凉的脸上却少有的露出了凝重之色。当对手提出射击的同时,他稍一思索,竟然谨慎地上来就选择“防御”。
对这个游戏来说,每个回合的第一枪价值最低。因为比起其他位置,它只有在骗过对手,命中目标时才称得上有贡献,如果被防住,那就只消耗了对手一毫升的计量,微不足道。对于此时明显志在积累对方计量的项南星来说,子弹显然不太可能放在这种低效率的位置上。
但即便如此,姜凉还是用最谨慎的态度对付这一回合项南星。不光是第一枪,从第一枪到第四枪,虽然项南星全都放了空枪,但姜凉在这四枪里全部选择了防御,算上防御落空的惩罚,他的累积计量一口气增加了八毫升,双方的差距看上去又拉开一些。
一直到了第五枪时,姜凉才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响。这一回合他增加的计量最终锁定在了九毫升,完全是项南星预想中最好的情况。上一回合还显得灵活通融的姜凉,这一回合却完全变回了一开始的样子,简直微小谨慎至极,每一枪甚至都用上不短的时间思考。
然而项南星知道他并不在意。对姜凉来说,计量上的暂时落后完全可以接受,他获胜的方案并不只有‘累积计量,让对手被一口气注射五十毫升’这一种。不管是谁,看到此时的项南星,都会清楚只要再想办法给这小子来上一针,一切就都结束了。
“或许也可以不用拿身体去顶啊。”
项南星在心里埋怨自己刚才的冲动,一边拖着脚步走到旁边,将手枪递还给主持人徐闻。毒液在他身体上残留的影响还在,虽然随着时间经过减弱了不少,但那种挥之不去的感觉非常讨厌。手脚乏力倒在其次,那种心脏一会快一会慢的感觉才更要叫人发疯,现在还加上轻度呼吸困难的症状,项南星终于受不了,直接摘下刚刚才重新戴上的面罩。
这铁皮玩意一除,周围豁然开朗。他的呼吸顺畅,视线再没有阻隔,耳朵也能听见比之前更细微的声响,这时候所有人都刚好没有开口说话,周围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项南星甚至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那不规则的跃动声。
就在这时,一丝灵感的光在他的思索里一闪而过。代表着各种可能性的鱼群还在脑海里来回游动,这束光却像是从大海深处射出,直接照亮了鱼群里最特别的那一条。
看似荒谬不堪,却唯一符合所有已知条件的那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他几乎想要大声惊叹。
在这一刻,项南星终于明白了姜凉自信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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