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姜凉上一回合选择了保守策略,一回合里计量就增加了九毫升之多,于是双方目前的累积计量是十五比二十三,项南星暂时领先一些。
只看数字,他似乎是占优势的一方,然而这一回合再次轮到姜凉执枪,八毫升的计量差距说到底不过就是四次防御落空而已。可以预见姜凉会将子弹放在后面的弹槽,让项南星在前面几枪的防御里白白消耗计量,但就算真的想到了这一层,项南星难道就真能对他的前几枪选择“观望”么?
答案是,很难。
任谁都看得出,此时的项南星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惩罚了。如果再往这具摇摇欲倒的身体输入十毫升毒液,哪怕有强心针和徐闻专业级的按压技巧救助,恐怕结果也是难逃一死。
“喂喂,别乱来啊,千万别乱来啊。”
看到项南星取下面具那一瞬间的表情,连自以为对他足够了解的梁京墨也吓了一跳。那一刻项南星微微一怔,而后双眼一亮,像是突然之间悟透了什么,接下来就打算豁出去做件大事。梁京墨猜不透他的想法,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硬碰硬只会死路一条,非得阻止不可。但两人相隔太远,又有重重阻隔,他的声音不可能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梁京墨,此时也只能祈祷了。
但幸运的是,项南星的觉悟至少不是用来挥霍自己的生命。面对着姜凉的枪口,他连续选择稳健的“防御”,不管对方如何用语言挑衅、引诱、干扰,他的决定都毫不动摇。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五枪,当枪声终于响起时,项南星已经累计积累了九毫升的注射计量。
二十四比二十三,双方再次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不论如何,至少是稳妥的做法。”
秋半夏也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刚才梁京墨在心里祈祷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她其实也一样紧张。虽然经历过无数次的赌局,但这种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偏偏她也看不透项南星此时的想法,搞不懂他到底打算要做什么。
难道说,他瞄准的机会其实是在下一回合,由他执枪的时候?
“不过姜凉这边也有了他的打算吧,很多做法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梁京墨说,“从上一次项南星执枪的时候开始,他就在思考决定上花费了很多时间。这一次轮到他执枪时,他看似在试图用语言影响对手的判断,但其实不知不觉中也在把开枪的时机不断往后延迟。”
“他想要拖延时间……等毒性发作?”秋半夏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恐怕是的。”梁京墨脸色凝重,“这场游戏里使用的强心针,主体很有可能是肾上腺素。它能使心肌收缩力加强,心率加快,但因为能被消化液分解,所以口服无效,只能通过注射。”
“如果采用的是皮下注射,那么它的效果可以维持l小时左右,但皮下注射后三到五分钟才能开始显出效果,显然不适合现在的情况。”秋半夏接道,“这样一来只能使用肌肉注射,但那样的话它的作用仅能维持十分钟到半小时。”
她忧心地看着画面中捂住胸口的项南星“恐怕他现在的痛苦并不全是源于毒性的叠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第一支强心针的效果正在渐渐消退。如果再拖延下去,第二支强心针的持续时间也会过去,那时候毒液带来的痛苦会更加强烈。”
“虽然这种获胜方法一点也不漂亮,但事关胜负,赢总比输好。姜凉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她说,“如果项南星要做些什么的话,那只能是在这一回合了。”
“你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打算在这回合里做件大事。”姜凉说。
说这话时他一边把手枪递给徐闻,目光却紧紧盯着摘下面具后的项南星。后者勉强挤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只是脸色苍白得难看,怎么看都是强弩之末的感觉。
等他从徐闻手里接过手枪,开始要装入子弹的时候,他甚至直接扑倒在地,四肢着地,用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在怀里完成了装弹,然后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再重新戴上面罩。
这或许是他为维持形象做出的最后努力了。明明是站都站不住的状态,却装作是为了遮掩装弹的位置才故意为之。这副狼狈的模样落在鸣柳的眼里,竟让这个见惯了赌徒穷途末路的主持人都有几分不忍。
“这个也许就是他最后一个回合了。”她叹了一声。
“笨蛋,事情别只看表面。”徐闻没好气地时候,“痛苦当然是真的,但项南星这个人如果下一秒就要倒下,上一秒一定会站得比谁都要笔直。反过来他越是显得狼狈不堪,里头就越有可能藏着计谋——还记得他第一回合被注射后的呕吐么?”
被他一提醒,鸣柳顿时醒觉。她看向姜凉,后者此时的表情并无得色,反而比之前还要警惕,可见他也和徐闻一样,意识到项南星这一连串的动作背后并不简单。
只是暂时看来,他们也都还没看穿项南星的计划。
于是当项南星宣告第一枪时,他选择了最稳妥的“防御”,哪怕最后因为防御落空付出了两毫升计量的代价,他也没有露出任何懊恼的表情。
“面对着即将倒下的对手一味选择逃避,连公平对决的机会都不给。”项南星摇了摇头勉强地笑道,“皇子殿下,我本以为您会是更有骑士风范的一个人呢。”
“是皇帝。”姜凉面无表情地纠正他,“我们现在进行的就是一场公平对决,你所感觉到的痛苦,正是你一直在对决里落败的应得后果。而我此时的防守,是符合规则的正确策略。”
他看了一眼项南星手里的枪,在他举枪之前便宣告“这一枪,我还是选择‘防御’。”
“请注意,这句宣言无效。”鸣柳赶紧开口提醒。
“我知道。”姜凉答道,眼睛却依旧看着项南星。
按照规则,在执枪一方举枪并做出宣告之前的回答都是无效的,姜凉刚刚说完“符合规则”后便做出这种看似没有意义的举动,细想其实自相矛盾。他的真正目的,明显是要借这次提前的无线宣言来试探项南星的反应。但在对手先挑衅的情况下,他这个狡诈的小花招看上去反倒像是霸气的反击。
项南星不用听也知道,此时全国各地的屏幕前一定有不少人正为此欢呼喝彩。
“真会把握机会啊。”他苦笑。而后的举枪,宣言,只是例行公事。姜凉或许已经知道这一枪是空的,但之前的提前宣言已经为他赚足了人气,此时不可能临时更改。
于是“咔擦”声响起,姜凉的计量再次增加了两毫升。
“细想一下,这没有意义啊。”鸣柳小声说,“就算试出这一枪是空的,他也没法更改。”
“对,但是……”
徐闻眉头紧锁,似也不明白姜凉的打算,只好说“别说话,看下去。”
“是。”
之后的第四枪,姜凉选择的还是防御,这一回他没有再玩那种提前宣言的把戏,却和上一枪一样收获了防御落空的结果。如此一来,他的计量也上升到了二十九毫升。
“累计计量到了二十九,情况就有点危险了。”项南星笑道,“如果下一次我的执枪回合能让你出现五次防御落空,再到后一个回合,你就有可能被我干掉。”
“那真是感谢你的精彩分析。”姜凉讽刺道。
从逻辑上分析,项南星刚才的话似乎已经暴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二十九毫升距离五十毫升的注射线还有二十一毫升,而一个回合出现五次防御落空,再加上最后一次里提出的防御,总共要付出十一毫升。两者相减之后仅剩十毫升,未必支撑得起一回合的完全防御,确实有可能会触发五十毫升的致命注射。虽然纯理论不等于现实,但项南星既然是从下一回合开始计算,就代表他潜意识里认为这回合对计量的消耗到此为止。
照这样推断,他的下一发射击应该是有子弹的。
“不过这才是你的目的,对吧。”姜凉微微一笑。他前后的两句话跳过了中间的思考过程,在旁人听来似乎衔接得毫无逻辑,然而战场中的这两人却对此心知肚明。
“这一枪,我选择‘观望’。”
姜凉再一次提前做出宣告,而后他闭上眼,像是在倾听着远处民众的欢呼。比起的“防御”,“观望”显然需要勇气,尤其是在前三枪都是空枪的情况下,后面每一次的“观望”都需要双倍的勇敢才能做到。姜凉选择在这种时候展示气魄,让他们怎能不欢呼雀跃。
于是这一枪成为了他们至今为止最为期待的时刻。他们看着项南星举枪,听着他宣告,再安静下来,听姜凉把提前宣告的内容再说一遍,而后继续欢呼。只等着“咔嚓”一声响起,紧接着他们便可以开始歌颂皇帝的勇敢与智慧。
然而在下一秒,电视里传出的却是“砰”的一声响。
几乎全国的人都呆住了,姜凉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他仍保持着偏过头的姿势,只是左边的脸颊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几点鲜血正沿着边缘渗出。项南星这一枪里不仅装了子弹,甚至是直接对准了他的脸开枪,若不是他出于本能地避开了枪口的弹道线,此时这一发橡胶子弹就要击中他的眼睛了。
然而不论他是否避开子弹,在规则中,他此时都已经“中枪”了。
对于这个结果,姜凉看上去很平静地接受了。或许因为太累,项南星也没有显出兴奋来,连挥挥拳头庆祝的意思都没有。比起全国各地电视前的一片哗然,这个大厅里显得格外安静。两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在刚才那一小会里发生了什么样的暗战,似乎也只有他们清楚。
“深渊”徐闻走上前去。作为这场赌局的主持人,他将第一次为西凤的皇帝执行惩罚。
“徐闻。”姜凉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后者立刻停住动作,转过头等候指示。
“我不需要救护。”姜凉平静地说。
徐闻微微一怔。他看得出,这个人是认真的。
开关打开,毒液沿着导管缓缓输入体内,姜凉闭上双眼,眉头皱紧了又松开,似乎在奋力与身体内横冲直撞的毒素搏斗。它们曾让项南星两次失去意识,全靠着药物与徐闻的专业救护才重新醒来,可现在姜凉拒绝了救护,竟是要用自己的意志将它们牢牢压制。
不久前他才亲口说过,很多东西是人的意志无法控制,其中就包括了药物引起的生理反应。然而随着导管里最后一滴液体流入体内,姜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虽显疲惫,这双眼仍是精神奕奕!
这一刻,毒液尽皆入体,皇帝却昂然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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