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太平间外找到了吕佳蘅。纪律没敢上前去，只是远远的看着。

她和姐姐站在墙角，舅舅、舅妈和表哥坐在左边，一个他未见过的中年男人坐在右边。

舅妈神色憔悴，揉着额角，靠着表哥有气无力的说：“吕伟程，瑛子尸骨未寒，你就来抢孩子了？这么多年，你对俩孩子不闻不问，你觉得俩孩子会跟你走吗？”

吕伟程沉默良久，眉头拧成川字。

“哥，嫂子，我知道你们恨我，是我对不起瑛子……瑛子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了我，我是她们的爸爸，于情于理我都有责任抚养她们长大成人。”

“于情于理？”舅妈笑出了眼泪，“好一个于情于理！你就是个衣冠禽兽啊！你……”

“好了！”舅舅打断舅妈，“在孩子面前争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要商量的是瑛子的后事怎么操办！让她安心的走行不行？”

舅舅大致说了下，吕伟程表示都同意，一切按照舅舅的安排操办。

大家都站起来要走时，吕佳蘅却执意要留下来。

她说：“我妈一个人在里面，她会害怕的！”

闻言，舅妈又嚎啕大哭起来。吕伟程捂着嘴转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对舅舅说：“你们先回吧，我留下来陪她。”

吕佳凝和表哥搀扶着舅妈和舅舅一起先行离开。吕佳蘅蹲守在门口，抱着膝盖，不言不语也不哭。

吕伟程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才碰到一点，她就往旁边挪了挪，让他的手落了空。

吕伟程叹了口气，毕竟好几年不见了，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儿沟通。他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银色的月光和雪，回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幕幕。

从得知甘丽瑛生病后，他每周都会长途跋涉回来一次，每次都被舅妈拒之门外一顿痛骂。他去找过大女儿，大女儿已对他恨之入骨，把他给的钱又扔还给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她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会去求他，更不会用他的钱。

他这周回来，原本想趁着舅妈出门买菜时，进去和甘丽瑛见一面的，可是他敲了半天门她都没有应答。

他直觉有些不对，又进不去，只好等舅妈回来。舅妈依然没让他进门，他在外面等。忽然听见舅妈大声呼喊，他使劲拍门，舅妈很快把门打开，她手上和衣服上有好多血。

吕伟程冲进屋里，看到甘丽瑛穿戴齐整的躺在床上，手腕上有明显的割伤，血流了一地。他按住她的伤口，让舅妈赶紧打120。

甘丽瑛此时的意识已非常微弱，她听到他的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把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的存折交给他，说：“孩子……大学……”

这是她在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到死都还惦记着俩孩子，孩子要上大学。

吕伟程一遍一遍的喊她的名字，瑛子你醒醒！瑛子你坚持住！瑛子我对不起你！瑛子我来晚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生全力抢救，也救不回一个决意要离开的人。

她的心跳在下午三点戛然而止。

舅妈扑上前哭着问她明天就要开始第二轮化疗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两个孩子不要了？给蘅丫织的毛衣还没织完呢，那针法太复杂，舅妈还没学会，她走了，谁为蘅丫织毛衣？她怎么忍心让孩子冻着？

俩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求妈妈不要走，醒醒看看她们，连在场的见惯了生死的医务人员都落了泪。

吕伟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甘丽瑛临终前给他的那本存折。

他这五年间汇给她和孩子的十万块钱，她都存了起来，即使没有钱做化疗她也没有动用这笔钱，她要留着钱给孩子上大学用。

姐妹俩为了不让母亲操心，把家里的存折都藏了起来，也没有告诉她那十万块支票的事。之前在医院花了多少钱，他们也都含含糊糊的敷衍过去。

甘丽瑛还是把存折翻找了出来，余额加在一起根本不够第二次治疗费用。她想起还有一本存折，只有她知道。两个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吕伟程都会汇过来一万块，五年积攒了有十万块。离婚了，她死也不会再花他的钱。钱是留着以后给两个孩子上大学用的。

她算了下，每年的学费大概五千多，四年学费两万多，每个月的生活费按五百块计算，四年下来至少也得两万四，这样一个孩子读完大学至少需要五万块。十万块勉强够两个孩子支撑到大学毕业，可是孩子还要买衣服，买车票，上大学别的孩子都会买手机，她的孩子不能没有，会被别人瞧不起……

未来物价估计也会继续涨，现在能多留一点给孩子就尽量多留一些吧！再说她这个病迟早是个死，区别在于是痛快的死还是受尽折磨而死。

她当初的求生信念早就被磨没了，她心疼俩孩子这么小就要背负这么多苦难。眼下也没钱治了，她在头一天晚上就做好了准备，舅妈出门后，她换了衣服，用刀片割开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