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夫妻便是上月才封的阳武侯夫妇。年轻男子便是阳武侯——公孙病已,清秀可人的少妇便是阳武侯贫贱时的发妻——许平君,两人自幼两小无猜,婚后更是恩爱无比。光禄勋邴吉向大将军霍光推荐还在民间的公孙,称其有雄才。正是上月初九,光禄勋带着天子仪仗迎接公孙夫妇,两人带着襁褓中的孩子踏上了长安之旅。一朝富贵,阳武侯夫人享受着奇遇带给她的恩宠,哪知未到一月便遇歹人了。那日公孙夫妇入未央宫觐见皇太后,太后召公孙一人入宣室殿,两人谈论近两个时辰,之后公孙夫人便瞧见自己的夫君颜色和悦地走出宣示殿,不后皇太后下诏封了公孙为阳武侯。适时昌邑王被罢黜,皇位空缺,公孙夫人虽是小吏之女也懂其中含义。随后,公孙提议祭拜祖先,他们先是去思台祭拜了卫太子,然后便是来到这茂陵。公孙生长于乡野民间,宫廷仪仗他并不喜欢,便潜着平常车辇只带着两名骑奴来到茂县。岂料他如此低调都招来歹人行凶,公孙年少时游玩于鲁地习得剑术在鲁地鲜有敌手却也因为这次寡不敌众而肩膀负伤。那歹人虽险恶却还算是男人,招招欲至公孙死地却未伤夫人毫发,在双发焦灼之际,许平君大喊夫君上马车,亲自驾马扬尘而去。其实公孙夫人并不会驾马。公孙从后面起来,拉住缰绳,死里逃生奔驰一段之后便看见这破观。
公孙未回驿站,想毕县令会命司马四处寻找,只要官家人找到他们,他们就安全了。经过刚才那段,公孙夫人许平君已然无法安睡,她一直守在夫君前,等着月亮退出神观,又等着东方泛白。
那女神君便是在天色微亮时回来。她一身寒气,像是披星赶月疾驰千里而来。她确实骑马奔驰过,半夜里梳得整齐的白发现在从额头的发迹上掉下一缕。她右手里握着一个长方红色木盒,左手还是握着那柄青铜短剑,表情凌烈,虽严肃却未有敌意。神君自然不会枉杀好人,许平君心底想到,夫君有救了。
“你先用清水清洗公孙伤口,接着用嘴吸取淤血,再把盒里的草药嚼烂覆在伤口上。”女神君将木盒扔给许平君。许平君连声道谢,这是她才真正看清神君面目,她满头白发,应该是位老媪,容颜却显得年轻跟自己母亲不相上下。许平君随夫君入大将军府时见得大将军小女,一眼便觉大将军小女美艳无双,世间少有,脸蛋除了年轻点比起这神君也只有充当东施之份。说不定这神君便是西施托世,许平君相形见绌的想到,这般貌美的女子,孝武皇帝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比起来如何?“你若是个男人,这样看我,我便留不得你双眼。”许平君晃过神来,“神君貌美,虽满头白发,也胜我这青丝千百倍。”神君听着话笑了起来,虽然那笑容显出一丝嘲讽,“公孙夫人清秀可人,没必要妄自菲薄。”许平君点头便也不再言说,公孙已经睁开双眼,他脸色看起来并不乐观。
许平君撕开公孙里衣,从长木桶里取水,温柔轻巧洗去伤口上的泥沙,泥沙与血肉已然凝固在一起,许平君生怕力气过大弄疼夫君,哪知道她如此厮磨,痛楚从伤口外延一直延伸,深到胸里。公孙只能咬牙硬撑,待到那青草涂在伤口上,一阵凉意,痛楚又从胸里一点点拔出,包好伤口,穿好外衣,那伤也就隐隐发痛,真是药到痛除。
“感谢神君赐予神药,”刘病已慢慢站起,又俯首作揖。“你既是卫太子后人,我救你是应当的,不必言谢。”刘病已上药之后,神情好了许多,听得神君救他是因自己的祖父,这神君又满头白发,年纪不算小,她跟祖父有渊源?“神君可认识祖父?”女神君并未回答,神情落寞起来,答案就是肯定的了。刘病一想起外祖母讲起当年巫蛊之乱,祖父不能自情悲愤自尽,除自己年幼收监牢狱外,全家皆被斩首,每每心痛不已。若神君真与祖父相识,能逃过那劫,想必也算九死一生,自然无限感慨。“夫君可想吃点东西?”许平君见气氛尴尬,便开口言其他。刘病已对着发妻温柔点头。许平君这才起身,朝门外走去。
只是她离开时间非常短,不过半点沙漏,许平君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他们……歹人……十来多匹马……朝这边来了。”
果真许平君话才落音,十五个穿着白色短褐的精壮男子拥入神观。那十五个男子个个高大健壮,像是望族门第里私养的武士。不知是哪位王要非要我命不可,刘病已颤巍巍走到壮汉跟前,不过逞能的英雄提剑都费力。
“十五位壮士报上名来,我也好明白是什么人又死在我的青铜剑下。”那声音听起来像个年老憔悴的老媪,有气无力。说话的自然是神君,此时她左手已经握好青铜短剑,背对着十五个壮汉。“不知死活的老媪,也敢口出狂言!”言罢便有一位壮士出列。刘病已见此不妙,但又隐约觉得这神君并非装神弄鬼之辈,他也有心无力,况且他肩上的剑伤便是那说话男子所刺。刘病已这次还在思量如何脱困,只见眼前黑影闪过,那胡言男子的厚嘴唇竟然被削去,殷红鲜血染红整个下巴。好快好狠的剑!胡言男子痛苦大叫,囫囵不着话语。其余壮汉见势便一拥而上,十四把长剑狠刺向神君。“平君小心!”刘病已抓住妻子,往后退几步,退出壮汉包围圈。等他救妻成功,欲重杀壮汉,腰却被发妻抱住。刘病已回头看着发妻,发妻摇了摇头。
却说神君以一敌十五,此刻已经跳上自己的石像上,右手抓住长出一节的石雕佩剑,整个人挂在石雕上,眼神凌厉,看得着十五人不敢妄动。顷刻间,神君下跳,只见黑色身影一一在壮汉前移动,出剑速度之快,刘病已今生未见。刘病已看得痴,自己年少是结交不少游侠好汉,个个武艺惊人,剑术使得行云流水,如今才看到这么精妙的剑法,适才不停感叹。神君使短剑,适合近身博斗,短剑比长剑快,这神君身材虽然高挑却还是女子,身形轻巧飘逸,移动快得罕见。不!刘病已在心里大叫一声,这剑法最精妙之处不在于快攻让人无暇接招,而在于守势!刘病已游历各方自认见识不拙,却从未见过在剑术上讲究兵法的,攻势招招犀利,因为短剑速度极快,又在脚下背后及时接招拆招,如同一座坚固无比的城池,无懈可击!这神君果然神奇。
待刘病已赞叹完,那十五壮士均双腿双手受伤,无法站立也无法举剑,只得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我这破观不干净了,我送公孙回驿馆,可好?”公孙夫妇连忙点头。于是公孙夫妇坐在车里,衣着怪异的白发神君在前驱车,驾马车向县城驶去。
驿馆前,县令和县司马已经带着骑郎等候。见到公孙负伤,急忙潜来医士,那医士看脉之后说无大碍,县令和县司马那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现在县令和县司马两人仍跪在公孙面前,自言让公孙受伤未及时救助,死罪。刘病已笑了笑,想起以前在鲁地,一个亭长都能嫌弃讽刺他,如今这两人叩头赔罪真是滑稽。刘病已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宽恕县令失职,又让两人去忙公务,说自己需要休息。
刘病已躺在榻上,他并未休息,而是在想神君的身份。救他因为他是卫太子后人,她怎么就相信他是公孙?这个人年轻时当真得识祖父?“平君!”刘病已叫来发妻,“神君在哪?”
“她已经走了,”许平君如是回答,“她料到夫君有诸多疑惑,便要我把这几块羊皮交给你。”
刘病已接过羊皮,打开,原来是剑法图释,开篇分明就用大篆绣了一个“卫”字。
卫太子?卫将军?
刘病已夫妇三天后便启程回长安,县司马准备二十骑郎相送,一路十分平安。入京后,阳武侯车辇直奔大将军府。大将军霍光亲自迎接。一下马车,刘病已便叫霍光到了安静的偏房,拿出神君羊皮给霍光看。
大将军霍光神情凝重,看到那个“卫”字,又激动起来,双手发抖,声音颤巍道:“君上之物,是何人所赠?”“是位神君,她年纪不小,头发全白,面目却显得年轻,貌美非凡。”“她可是穿着大司马冕服,戴着高冠?”霍光声音更加激动。“她是身着冕服头戴高冠。”刘病已见霍光叹了口气,神情缓和不少,他自然是认识神君。“那女神君是谁?”
“当初孝武皇帝命她永守茂陵。”这时霍光又面露笑容,像是想起过去值得怀念的时光,“君上,女神君可以有戾气?”“是她救了我,”刘病已答道:“她听平君说我是公孙,便救了我。”
“看来她是没有戾气了。她将剑谱赠与君上,也算是完璧归赵。”刘病已更加困惑心里暗想道,莫非她真与我祖父有莫大关联?霍光抬头看着年轻英俊的公孙,他眉骨间确实很像当初的卫太子。“她便是以前长安城里最让人羡慕的冠军侯夫人,也就是我的长嫂。”霍光说完,这位权倾朝野掌握国家命运的男人陷入一种寻常极少见的沉思,嘴角上翘,带着些许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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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yy冠军侯,我也免不了。第一次在网站上发文,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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