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帐外十几丈远传令兵便拉着很长的声音喊道,小心翼翼的跑入大帐内。那大帐大的出奇,在这十里连营,一处矮山下扎着,厚厚的毡布盖着,偌大的帐篷里竟没开几个窗户,只在大帐深处大椅前有一塘烧得很旺的炭火,炭火跳跃着蓝色火焰,将整个大帐烤得暖融融的。可那传令兵却是在大帐门口小心翼翼的低着头,丝毫不敢弄出多余的声响,八尺高的身子竟缩的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
跳跃的火焰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那人坐在大帐深处的椅子上,一脚搭在火塘便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长剑,那长剑一端戳在火塘里,能融化金汁的火焰竟是伤不得长剑半分,那人从旁边抄起一个酒樽,慢慢将酒樽里的酒倒在长剑之上,幽蓝色的火苗顿时就窜上长剑之上,将那人的半只手都燎着了,那人却是不动,任由那幽蓝色的火焰炙烤着自己的手掌,仿佛没有半分感觉。那幽蓝色的火光中,依稀显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竟有几分妖艳。
传令兵在帐沿单膝下跪,不敢抬头看,帐中之人武功卓绝,这几日就将前来挑阵的几大中原门派掌门阵斩,最可怕的莫过于当日血洗出云半城,就连那冲的最快的几千兄弟,也被此人杀红眼,一剑杀了,若这屠夫动怒,自己还不是立马身首异处,喂了那把魔刃?
那人用一张粗糙的葛布慢慢将那长剑上的火焰擦去,顿时火光便暗了下来,有些不耐的抬头,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梅乐古禄两位大人……”传令兵声音颤抖着,他知道这两位大人对此人意味着什么,虽然前些日子也是此人将两位大人赶到大泽里面捉水匪,但……此刻自己却带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自己的命或许只在这人一念之间。
梅乐,北金最高贵的姓氏之一,阿大阿二是梅乐最负盛名的两个后辈,当年若不是甘心放下似锦前程,跟了自己潜入中原,此刻也不会只是区区古禄之职。听到传令兵说话,那人却有些走神,想起了阿大阿二的诸多好处来,自己前几日也对身旁人过于严苛了。念及此,忙问道,“阿大阿二如何了?莫非还有哪个胆大包天敢动我的人?!”最坏不过被那些阴奉阳违的部落气几番罢了。
“二梅乐大人遇害,大梅乐古禄大人携尸而归,却在营门外拔剑自刎,说有句话带给大帅您……”传令兵颤声说道。
“什么!”那人赫然站起,满脸的震惊,正是北宫伯玉,北宫伯玉身前的火塘一亮,那盛满火炭的青铜大鼎倏然从中切开一道顺滑的刀口,那口子直裂到地上,瞬间就蔓延到传令兵身前才堪堪止住,那传令兵鼻尖更是开出一个小口,慢慢渗出一颗血珠,缓缓坠地。传令兵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在生死关走了个来回,汗水顺着惨白的脸往下掉,颓然坐倒在地,但又慌忙跪起,五体投地,等待着这位杀神的垂询。
“阿大说什么了。”似乎过了很久,一个嘶哑的声音才在头顶上响起,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渊上传上来,寒气凛然,又满是疲惫。
“回禀大帅,大梅乐古禄说,“有剑自天山来”。”传令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北宫伯玉缓缓坐回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良久无语。那传令兵也叩首行礼,慢慢蹭了出去。整个大帐,就剩下北宫伯玉一个人,火塘上的火焰跳跃,却是再也没有让这个大帐暖半分。阿大阿二,连你们也在怨我么?大帐无人做声,只那长剑,泛着幽幽流光,是夜,风冷音稀。
话说两头,却说那日小白救下夏英两人,草草裹了两人的伤,在火势燎起来之前,抄起一艘小船,以气驭船,竟是飞快,在火势合拢之前,汇合了几波夏英的人,就冲出了起了大火的水泊。其他的水匪官兵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也就毒背龙运气好,带着零星几个小兵喽啰冲了出去,小白也无暇理会,轻点泽面,朝着夏英指的方向飞快的驶去。
“他奶奶的,又让你小子救了!”翌日清晨,小白还在床上运功假寐,遥遥的听见夏英半死不活的声音,“快起来了,再不起来我可踹门进来了。”
小白摇头苦笑,起身下地,拉开房门,昨晚还半死不活的夏英,此刻却是吊儿郎当的坐在自己的院墙之上,若非半个身子裹着厚厚的绷带,浑不似一个重伤逾死之人。
“昨天跟个死狗似的,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小白嘴里也不饶人,一下窜到夏英身边,坐下。一手搭在了夏英手上号脉。
夏英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甩开,“你他娘的又不是大夫,装什么号脉?”
“嘿嘿,”小白发觉自己还真不会号脉,只是每次自己被师父操练之后,师父也会给自己号脉,自己也就习惯性的一搭。
“说罢,你小子肯定不是转程来救哥哥我的。”夏英咧了咧嘴,一副我很懂你的样子。
小白搔了搔头,“我不是不知道大哥有难么~”一脸的委屈相,“若是知道大哥被人撵的跟兔子一样,小弟我早就来了……”
“得得得,”夏英忙摆手,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蔫坏蔫坏的,自己这事也不光彩,竟是让毒背龙这种货色撵得到处乱串,说出去也是丢人,“打人不打脸,你再这样,等会可别求我~”一甩手就要做离去状。
小白忙陪着笑脸,拉着夏英,说道,“大哥,您大人大量。我这才到大泽两天,在大泽北边找一个人,却没有半点头绪,正准备找你帮忙,一打听,才知道大哥有难。可愣是找不着你。”拉着夏英到院子的桌子坐下,“还好那天火光冲天,我摸过来一瞧,才知道大哥你被围了。”
“嘿,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找哪个情妹妹,哥哥我去帮你掌掌眼。”夏英倒了两杯茶,贼兮兮的说道。
“实不相瞒,此次北上便是为了寻回弋阳,”小白顿了顿,“当今长公主殿下。”
“弋阳公主?”夏英脸色难得一肃,“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以残兵破敌数万,最后关头更是领着几百轻骑引开金狗,让数万百姓从容过泽,端是位女豪杰。”夏英满脸的惋惜,“当日哥哥我手中的船都在接难民过泽,没有腾出手来,后来听说长公主兵败被擒,已经遇害了。真是可惜。”
小白脸色一暗,“我也听说了,但有传言说长公主逃脱未死,是那金人放出的假消息,好瓦解北疆抵抗。你说她会不会……”
望着小白满是期待的神情,夏英顿时明白了自己这个傻弟弟与那长公主关系非比寻常,不想让弟弟失去最后一点希望,夏英躲开小白那灼人的眼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道,“却也有这种可能,”见小白眼睛一亮,继续说道,“以金狗的德性,若是真抓住了长公主,定也舍不得杀她,用来要挟中原的小皇帝岂不是更好?”
“正是此理。”小白两眼放光,端起茶壶给夏英满上,“北疆早些年跟师傅来过,早已经不认得了,所以想请大哥你……”
夏英端坐一旁,为难的端起茶杯,“若是平时,救弟妹这事哥哥我肯定不用招呼就跟你走一趟!”夏英慢慢放下茶杯,“可,水寨那几百号兄弟还被毒背龙那杂种关着,他们可等着哥哥我去搭救。你……”
小白闻言一愣,旋即笑道,“若非事情紧要,弟弟也该留下帮哥哥一把,这北边的事,弟弟我一人足矣。只是摸不着头绪,北疆这么大,找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诶!”夏英没想到小白竟有如此气魄,小白那惊艳一剑,自己虽不知道深浅,但那北疆之上,那潜入中原搅风弄雨的北宫伯玉可是亲手斩下中原各大门派掌门,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若小白不来还罢了,这魔刃前主送上门来,怕这北宫伯玉不会善罢甘休。“弟弟可要小心,北疆上可是北宫魔头主事,若是他来,弟弟……”夏英担忧的看着小白,懊恼的一拍大腿,“若无这些事缠身,哥哥定要陪你走一趟!你此番先去,哥哥我随后就来!”
小白感动莫名,几大掌门折戟北疆,人人皆视北疆为畏途,不敢轻履过泽,“其实来找哥哥,是哥哥对这北疆熟,给弟弟我指条明路便好,待收拾了大泽光景,在这大泽设宴等我便可。”
“这几个月被这金狗追的东奔西窜,着实也不知道北疆情势如何,你这般问我,我也没个头绪。”夏英眉头轻皱,看得小白有些黯然,不过马上就促狭的笑了起来,“不过有个去处,你去了肯定能打听到消息。”
“何处?”小白放下杯子,竖起耳朵,直直的看着夏英。
“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的地方么?”夏英邪邪一笑,“那回没办成,姑娘可心心念念你呢?”
小白脸臊的通红,伸手重重一拍夏英,把夏英拍的龇牙咧嘴的,“去你的,正经找你帮忙!”
夏英捂着肩膀撤开两步,“青楼哪是如此好开的?我带你去的这家,北到北金、南至京城,都有老板的产业,若非当初大泽有一面之缘,我还不识得如此一尊大佛呢。你去找她,准灵。”
“哦,竟有如此异人?”小白脸色一肃,沉吟道。
“拿着。”夏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交到小白手里,“此去你找到之前那位姑娘,说要找夏老板帮忙。即便她不在,也会有人帮你。”
“如此,多谢。”小白接过玉佩,郑重的放入怀中。
“等会我让整桌酒菜,今儿咱哥俩一醉方休……”夏英大大咧咧的安排着,转过头来,竟没看到小白身影,再看,已见小白跃上墙头,就要往北边去了。“哎!上次钱已经给了,这次甭错过了!”夏英大着嗓门喊。
小白脚步一趔,差点绊倒,白了夏英一眼,“哥哥摆好宴席等我就是,小弟去去就回!”
看见小白狼狈不堪的样子,夏英心情大畅,大笑出声,再看时,已不见小白身影,转身走出小院,召集弟兄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