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的房子虽然不新，但好歹是市中心，比较繁华和拥挤。他们一路走过去，就看到路旁停车线或者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还有一些车违章乱停。却不知一个小时前案发时，凶手是否就藏匿在其中某辆车里？从他的阴暗世界，混入普通人的生活中，准备实施他的猎杀？

一上天台，他们就看到了那个标志。

t

一个红色的大写字母‘t’被人用油漆喷在天台一侧内壁上。而那个方向，正好对着死者居住的楼房。

唠叨几乎是第一个扑上去，左手掏出一把游标卡尺，右手摸出一把螺旋测微器，就开始量。

其他几人也紧跟过去。冷面在内壁旁蹲下，手套在地面轻轻一擦，抬头看着韩沉：“周围都有灰土，唯独这一块被人仔细擦拭过。”

韩沉点点头。

唠叨哥接口：“角度也刚好，这里就是射击点。小白，赶紧分析下，他这是什么心态？”

白锦曦瞥他一眼：“你当我神仙啊，光一个t看得出什么。搞不好他想表达的不是t，而是一颗钉子呢？”

话虽这么说，她却仔细打量着这个t。一眼望去，只觉得颜色如血，很是刺目。又正对着陈尸的方向，感觉就像是……

把这个标志，钉在了尸体上。

不一会，冷面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居然极其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举起手里的东西：“找到了，弹壳。”

韩沉走过来接过，看了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找到弹壳，就意味着可以用专业仪器分析出关于那把枪的更多线索。小篆立马掏出证物袋，接过弹壳放进去，然后有些崇拜地看着冷面哥：“冷面哥，你是怎么知道弹壳藏在这里的？”

冷面已经对这个外号没有情绪反应了，抬头看了看天，答：“今天无风，这个型号的□□，射击后弹壳基本往右方弹射，弹射距离也可以推断。”

小篆:“哦……厉害了！”

此时韩沉拿出纸笔，走到天台边缘。

白锦曦一直看着他的动作，见状起身，凑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

韩沉不说话，在纸上画了数道弯曲折线后，才看她一眼：“看不懂”

“嗯……”

“正常。”转头，“冷面。”

此时的冷面从上面跳了下来，神色如常地走向韩沉，韩沉将纸递给他。

“你从楼梯下到八层，再从八层平台跳到那栋楼顶。后面的路线不用我说，你应该能看懂。”他说。

小篆和唠叨哥都围了过来，冷面拿着他画的地图看一眼，便明白了，露出微笑：“这是凶手的逃生路线。”

“嗯。”韩沉偏头点了根烟，淡淡吐出个烟圈，“跑吧。小篆计时，终点位置再安排一个人计时。”

冷面镇定地脱了外套扔给唠叨，又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在小篆和白锦曦惊讶的眼神中出发了。

当冷面、唠叨和周小篆各跑两次后，林殊怡便脱掉自己的外套，开始热身。

“你也要跑？”唠叨惊讶的问道。

“嗯，凶手也可能是个女性，我跑一遍，保险一些！”

“哦。”

当林殊怡他们所有人跑了一遍，大致确认了嫌疑人的偷跑路线后，便前往另一名受害者居住地。

另一个受害者，叫郑成志。

他的遇害时间是昨天中午，尸体已送检。但案发现场还保持原样。受害者郑成志四十二岁，无业，到处打点零工。因为老房子拆迁，赔了两套房子，所以日常生活还算过得去。另外，他还有个弟弟，在上海做工，要第二天才能赶回来。

韩沉回头见白锦曦坐着沙发上一动不动，问：

“锦曦，有什么结论！”

锦曦心头一喜。

想起今天他们所有人都各显灵通了，就剩她还没露一手了。

微微一笑，走到所有人中间，自信满满的说道：

“他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年龄25-35岁，相貌非常普通。他生活很低调，居住在本市一个中档小区的房子也是租的，开一辆普通的车。但是居住范围无法推断，因为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可以限制他。杀手职业不是他的全部。他会从事一份技术型的兼职工作，譬如it维修师、仪表修理师，或者装修检验人员之类。”

她回过头，见周小篆一脸崇拜的看向自己，更加自信，“他的内心很寂寞。单身，没有女人，也没有真正的朋友。但是在过去三个月里，他一定遭受了情感上的一次重大波折，他有一份很深很深的感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其他，被人破坏了。破坏它的，就是像两名死者这样的普通人。一个游走在黑暗边缘、视人命如草芥的高手，却被最庸碌弱小的世人，破坏了属于他的幸福。所以现在，他来到了他们的世界里，开始一个个杀人。”

“我是一个杀手。我干了有五年、八年、十年？时间已经不重要。我有很多钱，并且从无失手。否则我现在已经在中国警方的监控下面了。我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虽然算不上是大富翁，但绝对没经济上的压力。我的手指，是用来扣动扳机的；我看到一具具尸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想到，又有一笔大钱要进账。

我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很远。但没任务的时候，我又必须生活在他们其中。当我走在人群中，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停”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唠叨。

他看着站在窗边，低头沉吟的白锦曦：“小白，虽然你把自己当成杀手，去揣摩他的心理活动，听着挺带感哈。可是，一个杀手的内心，有你说的这么感性吗？什么走在人群中，感觉不到存在，跟念诗似的……”

他唠叨了一堆，却只换来白锦曦一个白眼。

“废话。”她往窗台上一坐，“请注意，虽然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心理变态了的职业杀手。但他也逃脱不了变态者的宿命——一定是长期的心理压抑，加上某次事件的刺激，才导致他的爆发。事件是外因，而起决定性作用的，永远是他的内在。”

小篆接口：“也就是说，他已经压抑很久了。”

“对。”锦曦答，“否则那么多职业杀手，都不变态，唯独他？偶然性中一定蕴藏着必然性哪。”

“因为工作需要，我会经常变换居住地点，而且现在房价着实也有点高，即使是职业杀手，也负担不起太多套住房，所以我会租房子……”

经过长达十分钟的推理，白锦曦跳下窗台：“我讲完了。”

冷面第一个开口:“‘t’代表什么”

锦曦答:“在连环凶杀案里，凶手留下的这种特殊标记，一般都会指代两种事物。”

唠叨来了兴趣：“哪两种”

锦曦笑笑:“凶手自己，或者是‘它’。指代自己，那是天经地义，哪个连环杀手不爱自己？而‘它’，就是他们执念的东西。可以代表任何人和事。也许我们的凶手，就是从小迷恋字母t；也许他爱的人就是被钉子钉死的；也许t代表tuesday星期二……目前想要参透他的内心还太早。”

她又转头看向韩沉：“小篆有一个发现，我认为可以参考——两个受害者，他们都是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贡献，也什么上进心、混日子的人。这是否是他挑选目标的标准？”

听完白锦曦的分析，林殊怡颇有些不耐烦，认为有点耽误时间，“他们一定是被选中的。”

锦曦微怔。她听出了林殊怡声音里的轻蔑。

“两处天台上的狙击点，地面都被人仔细擦拭过了。杀手全副专业装备，一定戴了手套脚套，不留留下任何指纹足印。擦地面是多此一举。”林殊怡走到他们中央，说：

“所以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要擦掉的，是汗水。”

小篆瞬间明白了:“这说明，他在楼顶等候了一段时间，才会滴落不少汗水，需要擦拭。”

唠叨接口：“是了是了，所以受害者是选中的。因为如果是随机杀人，当时是中午，楼下人来人往，他在楼顶随便开枪都能干掉几个。他却专门等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杀那两个人!”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此时白锦曦不得不承认，林殊怡让她感受到了传统刑侦推理手法的魅力所在。

她的犯罪心理，是从罪犯的种种行为，推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和特点。

而传统刑侦，却是敏锐捕捉到现场每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寻找到逻辑的漏洞；或许是一块不应该被擦干净的地面；或许是午夜不应该响起的一缕钟声，从而推断出唯一准确合理的解释。

白锦曦突然对传统刑侦产生了崇拜感。

而唠叨这次居然跟她心有灵犀了。他无比感叹地说：“副队，你简直就是逻辑帝啊！难怪数学那么好！”

小篆“是啊是啊。”

韩沉看着林殊怡笑了。

这才是林家大小姐该有的风采，以前的她笑的太假，内心太压抑了！

许是察觉了韩沉的眼神，林殊怡抬头，看见韩沉宠溺的眼神，心头一暖，回过头来，说：

“现场还有一个点不对——弹壳。”

唠叨接口：“是啊。我之前也在想。枪击案发生后，当地派出所接到报警赶到现场，至少也要十多分钟。他从楼顶离开到停车位我们测试过，5分钟不到。他完全有时间捡弹壳，为什么不捡呢

他使用的□□，在国内本就很少，黑市流通也不多。有了弹头和弹壳，局里十天就能给出准确报告：这些子弹是从一把什么样的枪里射出来的使用了几年，甚至产地哪里、哪一年产的、可能从哪些渠道购买、过去是否有类似案件使用过这把枪……这样留下太多线索，我们顺藤摸瓜查到他的机会很大。”

韩沉微阖眼眸，神色淡漠：“职业杀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不捡，只有一个原因——不需要。他已经不在乎了。”

其他五人都是一愣。

韩沉将耳朵上的烟取下来，含在嘴里。

“这就有了个逻辑悖论。”他说，“他擦掉汗水，是不希望我们检验到他的dna。如果留下汗水，两三天时间，我们就能确定他是谁。然而弹壳他又扔在了现场。”

林殊怡心里突然一震，脱口而出：“这说明，他已经不在乎将来被我们抓到。他只是不希望那么快被抓到。”

韩沉抬头，与她对视：“嗯，不仅仅是随心所欲的杀几个人、报复社会这么简单。他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会在十天内实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