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die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浮现出赫帕蒂卡微笑的脸庞。die枕在赫帕蒂卡膝头,周遭空无一物,只有一望无际的祥和白光。
“妈妈……”die坐起身面向赫帕蒂卡,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die左手紧紧攥起衣襟用力将拳头按在胸口,一阵阵酸楚和刺痛在心底翻江倒海,痛得die难以呼吸。
“妈妈,我好痛苦……”die低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压抑下满溢出来的悲苦,然后抬起头,哀求般的望向赫帕蒂卡,“带我走吧,妈妈……带我去那个世界。让我和您在一起好吗……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妈妈……”
说着,die将右手伸向赫帕蒂卡,期待着母亲能温柔的牵起自己的手,将自己带去一个温柔的世界。
叮——
一阵冰凉的触感传来。浇灌花田的水壶倾尽了琼浆,壶嘴处的最后一颗水珠滴下来,落入人间,化为一颗晶莹的露珠,落在了die的指尖。那冰凉的感觉,像是星星的眼泪。不,那更像是妈妈的眼泪。
die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将伸出去的手触电般的迅速缩了回来。绝望和期待在心中翻滚纠缠着,双眼半眯,含满泪水,乌黑的瞳孔带着不安与惶恐颤抖般的闪烁着。
“不,不要……别看……不要看到我……请不要看我!”die紧张地向后挪动着身体,想要从赫帕蒂卡面前逃离,却又有着万分的不舍,直到背部传来撞到墙壁的感觉,才避无可避地停止了后退。而赫帕蒂卡依旧温柔地微笑着注视着die,一点点的靠近上来。
die用力摇着低垂的头,并将后背紧紧靠在那看不见的墙壁上,仿佛刻意隐藏着他背上的秘密。没错,在他的背后,确实有一个他要隐藏的秘密,一个永远带给他痛苦和耻辱的印记。左手更加用力地按着胸口,die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着。清澈的泪水滑过脸颊从下巴上滴落下来,落在撑于地面的右手手背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是我害死了你……我……对不起,对不起!”想到母亲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才去世的,die心中充满了罪恶感。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即使那“不祥之子”之名显然是诬蔑,但自那永远抹不掉的咒印烙于身后之时起,他便从灵魂深处让自己背负上了“不祥”之名,这是他对自己的审判。
“我是不祥的,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去天堂……没错,我不配被爱,我应该孤独着,应该……应该……”胸口痛到无法呼吸,最后连低喃也变成哽咽,只有眼泪还在肆无忌惮的不断涌出。
赫帕蒂卡去世的时候,die没有为她流下眼泪,现在,他便要慢慢地偿还了。因为未曾在母亲的葬礼上恸哭,所以现在他要用双倍的泪水和心痛来偿还母亲对他的爱。于是,无论是在赫帕蒂卡的墓碑旁、在live生日时他被关进的停放过赫帕蒂卡棺椁的房间里,还是在他每次梦见赫帕蒂卡的时候,只要在母亲“身旁”,die总是流着泪。
赫帕蒂卡捧起die布满泪痕的脸,默默的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怜爱与无奈。她将die揽入怀中,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依偎在赫帕蒂卡怀中,die的悲伤情绪逐渐平复下去。母爱中蕴含的强大治愈之力让die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祥和与温暖。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die也伸出双手拥向母亲。而就在这时,赫帕蒂卡周身散发出莹莹白光。
“啊,妈妈!”察觉到赫帕蒂卡的变化,die惊讶的喊了起来。
只见赫帕蒂卡整个人的轮廓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化为了无数闪亮的萤火消散而去。随后,一道金色的光芒从这纯白的世界顶端照射进来,整个世界像是一朵纯白的雪割花蕾正在绽放。
“妈妈——!”die伸手抓向母亲消失的地方,大声呼喊着,然后声音连同身影一起被吞没在了那耀眼的光芒之中……
夜晚的风带着孤独的凄凉游走在空荡的街巷。褪去了喧嚣,熄灭了灯火,整个城市仿佛进入了沉睡,均匀的吐息着。
今晚的星空格外清澈,皓月撒下清冷的白光,悲悯地注视着隐于城市每一个角落里的哀伤。昏暗的巷子里,少年静静地俯卧在地面上。一只白色的小狗趴在他身边,默默的舔舐着他身上的伤痕。
脸颊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少年的手指动了两下,睫毛开始有了微微颤动。
“嗯……”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轻哼,die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发现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正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嗯……啊……”
die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其间,周身各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
die背靠着墙壁坐起来,笑着向小狗摊开了手臂示意它过来。小狗灵巧地窜进die怀里,将毛茸茸的身体蜷缩在die的膝盖上,舔着他手指上的伤口。红润的小舌头舔在die冰冷的手上,带着些许温暖湿润,有些痒却很舒服。
小狗抬起头看看die,一双黑曜石一般黝黑而又深邃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die憔悴的脸旁。小狗摇了摇尾巴,朝die清脆地叫了两声,然后继续像刚才一样舔着die的手。
“你也是一个人吗?我和你一样呢。”将小狗轻轻抱起,温柔地抚摩着它的毛,“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找到你的同伴或主人吧,而我……可能一直都会是一个人了。”die不知不觉压低了声音,将头转向一边,落寞地盯着地面。他现在似乎已经脆弱得连一只小狗都不敢面对了。
“啊!”
好像是听懂了die所说的话,正在他发呆的时候,小狗猛地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die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来,痛得闭起了一只眼睛。赶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流血,但已经被咬出了一道浅红的齿痕。
小狗敏捷地从die身上跳下来,对着die一边叫一边摇尾巴,目光坚定地看着die,像是在嗔怪他的懦弱,又像是在鼓励他振作起来。
die呆呆地看着这奇异的小狗,感觉它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理解自己的烦恼。突然,小狗一转身朝巷子口的方向跑了几步,然后回头朝die叫了几声,示意他跟上,又接着朝前跑去。die好奇地跟了上去,想看看这奇妙的小家伙到底想要带他到哪里去。
die步履蹒跚地跟着小狗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狭窄的小路,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巷口。巷子里有一张破旧的木质长椅,几只小狗正在这里栖息着,有的睡着了,有的在嬉戏,有的还在吃着什么。这里不算宽敞,但月光却很明亮,仿佛是神有意将这皎洁的光辉赐予这些被城市遗忘在角落里的小生命们,悲悯它们的弱小,怜惜它们的单纯。
小白狗兴奋地朝同类们跑过去,然后迅速融入到了这个新的集体当中。和新同伴们亲热了一会儿后,小狗来到die身边朝die叫了几声,然后咬住die的裤脚,轻轻拽了拽,示意die加入它们。die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狗温暖的身体,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真好啊,找到了新同伴呢,要好好珍惜哦,千万不要错失了幸福。”
小狗望着die,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表情似乎有些哀伤,耳朵耸拉着,黑亮的瞳孔在皎洁月光的映射下莹莹闪动。小狗俯下身子在地面不停的嗅着什么,然后忽然朝一处墙角跑去。它快速地挖刨着墙角处的泥土,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就当die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小狗飞快地冲到了他身边,嘴里含着一株半开着的雪割草,根部还裹着湿润的泥土。
die吃惊地望着这奇异的小动物,蹲下来,将右手伸到小狗面前。小狗将雪割草放在了die的掌心里,然后又飞快的跑开了,不一会,又叼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空陶罐跑了回来。小狗把陶罐放在地上,抬起头朝die叫了两下,目光中充满了鼓励。
die将雪割草小心翼翼地放进陶罐里,又填了些泥土进去,将它做成了一个小小的盆栽。
“谢谢。”die抚摸着小狗的脑袋向它道谢。
带着这特别的礼物离开巷子,少年的身影渐渐融入了夜幕。半开的雪割草在夜晚的冷风中摇曳着纤细的枝叶,迎着寒冷,悄然绽放。
不畏严寒的绽放是最倔强的成长。寡淡的花香飘散于缱绻的西风。纵使得不到蜜蜂蝴蝶的青睐,也依旧在孤独中默默延续着生命。或许狂风会折了它的枝干令它垂头,或许骤雨会损了他的叶片使它残缺,但只要不放弃希望,勇敢绽放,就能在百花落尽之时,独自踩着寒风跳出优雅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