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见她不是开玩笑,眼睛里一下子没了笑意,“你别拿这事儿胡说!”
“妾身没胡说,王爷要是敢把外面勾栏里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带到妾身面前来,妾身定然叫王爷绝后!”靖王妃咬牙切齿的说,顺势甩开了摄政王的手。
两人漠然望着盘坐在雪地里的乐师,他们看上去就像一群经过了长途跋涉后胡乱坐下来歇息的野花豹,毫无秩序。
靖王妃嘴角挂着轻蔑和不耐,摄政王则一脸恼怒,两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离姬看见他们二人如此神态,更加紧张,站在雪地里,却硬生生的出了一身的汗,要是再出岔子,荣乐府恐怕就得在今天迎来末日。
玉儿握紧小拳头,暗地里替先生鼓劲。
夕余稀疏平常的把手指放在琴弦上,平淡的弹了两段小调,没有任何感情,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靖王妃正要开口埋怨,一声清澈凌厉的雁声划过寺庙的天空。
这声雁叫是那样哀怨婉转,凄惨缠绵,令所有人不禁抬起头看向天际,怀疑是否真的有一只大雁从众人头顶飞过。
哪有大雁?玉儿低下头望向夕余,是先生用琴声仿造出来的雁声。
大家也终于反应过来,目光都集中在夕余身上。
摄政王笑而低语:“绝了,竟然能用琵琶把大雁的声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真假难辨。”
夕余的手指在琴弦上眼花缭乱的游动,看得玉儿忘了眨眼。
身后的乐师们慌忙起手跟上夕余的琴声,个个都弹的很吃力,甚至有人额角青筋暴起,拼了毕生的能力,曲子才勉强追上夕余的步伐;
只是急促促,紧绷绷,听得人一颗心高高悬起。
离姬眉头一皱,扬起手,比了一个手势。
乐师们一看见这个手势,立即都明白了,这是让众乐师停下,只留夕余独奏的意思。
乐师们在曲子停顿的时刻,尽量不引人注目的纷纷停了手上的动作。
夕余面无表情,眼神好似神游在世间外,彻底的沉溺在他自己的演奏之中。
玉儿觉得,此刻的夕余已经和琵琶融为一体,带动他手指游动的,不是通过练习得来的技巧,牵着他指头走动的,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这股力量发自夕余的内心。
可能连夕余本人都没有察觉出,他弹琴的时候,他的手指并不受技巧的引导,而是给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牵引着、操控着。
琴声时而悲泣、时而迷离、时而深情悠长,最终以强壮有力、气势如虹的曲调做了结尾。
玉儿听过《好事近》,而且是常听;
一到过年或者遇上婚嫁喜宴的时候,街头巷尾总有这首歌出没,穿红衣戴红帽的乐队可劲儿的吹拉弹奏,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恨不能让天上的玉帝和王母都知道人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喜事,和这曲子一并出现的还有鞭炮和花轿之类。
但她从没听过《西飞雁》,更不知晓西飞雁的来历;
在她对这首西飞雁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深深的被触动了;
她感觉眼眶温润,莹莹泪光呼之欲出,却并非出自哀伤,这曲子让她感受到某种坚定的忠贞,和一种永不变心的承诺。
当初编这曲子的人,是怎样一个神圣?
那个人得流多少眼泪,得经历过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得心碎几次,得喝多少的酒,得没完没了的盯着烛火熬过多少次孤独,才能写出这样一首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