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皑皑,山谷内一片冰霜,遥遥地留下一对浅浅的脚印。
淡蓝色的衣襟翩飞,少年容颜疏朗清隽,浅色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疏离。
安华垂眸望着小小的坟墓,里面葬着的是一位绝色的佳人,无论曾经多么动人,如今也化为白骨零落成泥。
舒陶的身影愈发浅淡,她微微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安华的额间,笑容温和:“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你只要每逢清明为我扫一下坟前的白雪就好了……”
安华微微颔首,眸色隐隐染上几分惋惜,望着眼前的舒陶魂体终究是支离破碎,在空中碎裂开来
大雪茫茫间,一袭蓝衣格外凄凉,脚步深深浅浅,落在大雪皑皑上。
……
东海遗址,安华,望着眼前一片凌乱的废墟,微微沉默了。
万里桃花似海,灼灼如云霞。
云霞深处,层层阶梯盘旋而上,却仍然印着大片黑色的血迹,往上看去,琼楼台阁皆成废墟。
安华轻叹,殷红的穗子顺着安华的步伐摇摆,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个又一个简陋的墓碑,直到落在一个矮矮的石碑上。
上面刻着,十三郎。
安华轻轻一拜,将衣袖间的红穗子奉上,凝眸望着石碑,唇角绽开一抹笑:“晚辈拜见前辈。”
良久,石碑微微颤颤地吐出一道黑色雾气,隐隐露出男子清秀利落的面容。
这张面容,比起容颜绝色对舒陶实在是太普通了,却独有一番不让人忽视对惊心动魄。
十三郎微微颔首,手微微发颤地拾起穗子,努力牵起一抹笑:“谢谢。”
安华回笑,转眸望向移花宫内一片苍芜,微微开口:“她一直很想你。”
十三郎呼吸微乱,沉声道:“她……怎么死的?”
安华轻声道:“一世安好,并没有多少苦楚。”
安华隐瞒了舒陶痛苦死去的事实,轻描淡写道。
十三郎笑容略染几分柔意,单薄的身子愈发透明,他望着安华,满面柔和。
安华突然知道为什么舒陶会喜欢上平平无奇对十三郎了,这般亲切的人,总不会让人生出厌恶。
十三郎望向安华,突然开口:“你记忆有损,似是故意被人封印。”
安华微怔,查询记忆,却并没有断层,她半蹙眉,有几分困惑。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无法再给予你什么,既然你修行了追花剑谱,那便是我移花宫最后一代传人,这掌门之位,我就代替师伯交付于你了。”十三郎目光柔柔地望着安华,似乎氤氲了一湖平静对水,带几分希翼。
渐渐透明的手指轻轻伸过来,在安华额间轻浅地一点,凝结成了一朵淡粉色的桃花,印的安华苍白对面容添上几分迷醉的红晕。
“希望……可以灵魂不得安息时听闻你重振移花宫。”
似乎微微一叹,话语随着身体一同消散而去……
红色的穗子,坠在了地上……
……
京城的春日别外妖娆,绵绵细雨不停,柳叶儿青青,比花娇。
淑月阁内的歌女依栏互相调笑,斜眼望着远处那一袭白衣青年。
青年容颜疏朗,带着与世无争的祥和气息,浓长的眼睫掩去那双漆黑的眸子,他一袭纯白色的银狐裘,端得气质清雅纯净。
绮月眉目弯弯,婉转含笑地望着一旁凭栏赏花对红袖:“红袖,看见那位公子了吗?”
红袖回眸,刹那间便被这美景惊艳了,半响才回过神,羞怯地含笑:“好生俊俏的公子……”
红袖轻轻捻起一支大叶芍药,步伐微移,婀娜多姿地走到了那位青年,媚然一笑:“公子你看,这芍药生得甚美,可有闲暇陪奴家一同耍玩?”
青年抬眸,墨色长发间隐隐露出额间一朵红桃,虽说依旧笑容温和,那双眸子却隐隐覆着一层疏离的寒霜,气息依旧是恬静如兰:“芍药再美,也不及牡丹分毫,内人善妒,姑娘还是避嫌吧……”
红袖闻言,隐隐有几分芥蒂,冷哼一声,转身回了绮月那,满面愤慨:“还以为是个清霜公子高洁无暇,竟没想到是个惧内的纸老虎。”
绮月却是笑得形态尽失,在红袖疑惑的眼神下擦拭去笑出的泪水,娇笑道:“我的好妹妹啊,你可知这是何人?”
“何人?”红袖隐隐有几分疑惑道。
绮月微微一笑,望着青年清隽的侧脸,轻声道:“他啊,当今的安澜侯,安华。”
闻言,红袖一怔,紧紧捂住了嘴巴,万点惊异从面容上一点点渗出来:“是他?!那位大人不是尚未娶妻吗?哪来的内人?”
绮月笑得眯起了眼,轻声道:“侯爷虽说同常人般喜欢出入歌楼,却是个谦谦公子,只听曲,从不动手动脚,怕是侯爷见你年少,想要逗弄逗弄吧!”
红袖微微蹙眉,看着青年秀美对轮廓,暗叹一声果真是只可远观的公子,转眸却道:“姐姐,妹妹初入京城,只听我安王府有一小世子安华,哪曾听闻过什么安澜侯嘛~”
绮月轻浅一笑,摆弄着胡琴,道:“这都是何年何月的消息了,要说这安澜侯,可是一段很曲折对故事啊……”
安王府没用的小世子一朝回京城,成了接替移花宫的掌门,还机缘巧合获得了一身武艺。
玄宗素来爱才,这安小世子福缘极好,还出手结了几桩陈年旧案,玄宗大喜,不计前嫌,封安华为了安澜侯,且给予了极大的特权给自己这明不顺言不正的侄儿。
从此人人可欺的安小世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安澜侯,世人皆道他为人处世高洁清廉,从不苛捐杂税,对待平民彬彬有礼,对待官员贿赂却是毫不留情。
“你知道世人如何评价侯爷吗?”绮月眼眸半眯,音色婉转道。
绮月顿了顿,含笑着用缠绵的语气吐出这一段话:“许是天山傲雪,独独坠落人间。”
……
“君生我未生,何似不相逢……”
安华轻抿一口清茶,手指轻轻随着歌声的旋律击打着紫檀椅,偏白的肤色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苍白文弱,添了几分清浅温润的气息。
安华轻笑,望着眼前如花的歌女,轻声道:“姑娘若是将此歌改成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定是更妙。”
歌女脸颊微红,笑道:“奴家谢侯爷指导。”
安华浅浅一笑,在银狐裘的笼罩下,她的眸子明媚如星。
安华轻抿一口茶水,眸色明明暗暗,她自然知道自己是女子,玄宗老儿疑心重,若是不装得寻常无害些怕是又要动手了,如今出入风月之地,他日女子身份暴露也可以多一个掩藏的借口。
安华别开眸子,望着窗外芍药正艳,神情微微恍惚。
在安华当上安澜侯后,曾经派人多次寻找唐昭的下落,唐昭却好像失踪一般渺无音讯,就如同活在她梦中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却依旧记忆深刻。
最近也是最重要的线索已经是在很久以前,属下通告她发现一个形似唐昭的人出现在余杭郡①,她早已派人去寻找了,却是渺无音讯。
真是不知道唐昭的锁灵蛊如何了……
安华微叹,如今她有了能力和时间,唐昭却是已经离开了,这是不知道该如何还清这比债。
“侯爷是不开心吗?”
耳边悠悠传来女子的声音,安华睁开双眸,浅浅一笑:“无妨,只是腹内有些饥饿。”
这自然是托辞,歌女却依旧是上了一小碟玫瑰**,两盘牛乳酪,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绿果丝,倒是仍然食指大动。
安华随手捻了一块牛乳酪,想起第一次与唐昭面对面用饭,想起他那狼吞虎咽地吃相,唇角微微上扬。
“侯爷是不好吃吗?”歌女小心翼翼道。
“不。”安华眼眸弯弯,眸中渗入几分柔和,她轻浅地笑了:“这是我自从回到京城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顿。”
歌女不解安华意思,知道安华开心,羞怯地笑着,轻轻接过安华手中的金叶子,满是雀跃道:“侯爷还需要吃些什么吗?”
安华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什么,缓缓道:“碧粳粥吧!”
歌女微微一怔,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她自诩厨艺精湛,来她这儿做客的王孙贵族无非是吃些牛乳糕,酥酪些的,虽说碧粳粥也是名贵的王孙贵族吃的东西,相比这些就显得无人问津了。
安华微微有些失落,轻声道:“不会吗?”
歌女匆匆摇头:“自然是会的,只不过侯爷要等些时候了。”
安华轻轻颔首,却见珠帘轻轻被撩开,露出一张面容冷漠如刀削的面容。
安华面色微沉,轻声道:“苏玉兄。”
苏玉面容冷漠,淡淡地扫了安华一眼:“侯爷年纪轻轻便纵情声色,小心亏空了身子。”
歌女见状不妙,借故烧粥下去了,安华面色阴阴沉沉,冷声道:“我本侯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劳烦苏侍郎挂心。”
苏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冷声道:“我自然是祝我的死敌早死早超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