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罗兄也来考县试?”傅山闲来无事便在县衙外的报名之处转悠,想瞧瞧今年他的对手是谁。不曾想在报名之处见了罗敬宣,有些惊讶。他记得之前分明听到罗敬宣说今年不会来的。
“哦,我父亲听闻你要来,便也想让我来历练一番。傅山贤弟不会不欢迎我吧?”罗敬宣见了傅山有些不自在,强作欢颜笑道。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罗兄陪着,我这心里也不那么怯场了。”傅山哈哈一笑,眼神清澈。
这傅山坦荡的模样,让罗敬宣心中多少有些愧然。这般相比对,立判高下。他心中对傅山不由生出来几分羡慕,一则是羡慕他的天赋,二则是羡慕他有个明事理的爹爹,和那与生俱来的显赫家世,不惧疾苦,不愁吃穿。
几日之后,县试开始。县试被安排在离县衙不远的贡院之中,进了那逼仄的号房后,钟鸣声起,傅山落笔沙沙,罗敬宣却犯了愁苦。
这考题在罗敬宣看来甚是刁钻古怪。“何为人,如何为人?”这该如何作答?还必须引用四书五经内之物,从中找到题点,做八股文才可。
浑浑噩噩,噩噩浑浑,罗敬宣从考场出来之后,与傅山谈起考题,也只是傅山一人在说,他在听罢了。他的那份答卷自己都不忍猝读,更可况是那阅卷之人呢。如此也好,若县试便考不中,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他便不必参与,想来也能清静一些。这般虽然有些对不起祖父,可他已然是尽力了。况且这等拼才学之事,总不能因他的家事而特别优待与他吧!
谁知放榜那日,罗敬宣的名字赫然在榜。他回家问父亲为何如此,罗师爷放下唐三彩的茶碗,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得意笑道:“你爹在这县衙府辛勤十年,如今也算得了这县衙的回报。你莫多想,接下来的府试试题已出,为父告知与你,你且多花些心思,你多想想该如何作答。”
“这……这是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罗敬宣愕然道。
“只凭你那县试的答卷,如何能进得了府试?答非所问,不知所云,立意不清,层次不明。且窥意颇浅,篇幅稍短。我想你是因紧张时短,不能体会出此题深意。但我也细细看过你的文章,自觉文采尚可,也知前后对应。所以把考题给你求来,你多推敲些时日,想必府试之时,也不用我来相助。”
“这……”罗敬宣还想说写什么。
“你下去好好琢磨,莫与我说些不分轻重的混账话,为父不想多听!”说罢便进了内室,不再搭理他。
罗敬宣实属无奈,怏怏离去。手中攥着父亲给的考题,只觉离自己心中的君子之道越来越远,倒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罢了罢了,自古子要从父。父亲说的无错,这罗家不是傅家那种官宦大门,不愁吃喝。他还有祖父的病要照看,实在是不可与那傅山相比。他还是要尽早考上童生,去衙门做父亲的左膀右臂才是。至于怎么考上的,倒不是那么重要了。他为了祖父而尽力,而父亲那边,有多大能力,则要看父亲。
谁知这县试结束不久,父亲便在一日将召唤至书房,塞给他一张字条,并不多说话。
罗敬宣回到自己房内展开父亲所给考题,罗敬宣只得妥协。毕竟在放榜之处,那些落榜之人艳羡的目光多少也让人觉得飘飘然;还有他在心中默默的辩白,最起码他罗敬宣,是不曾害过人的呀。
既然对己有利,又不曾害人,又可救祖父之命,那么做这事情又有何不可。
“这县试已过,府试的题目要比县试更加刁难,你定要注意。县试的题目大多时候并不难答,只要你的立意明确,层次清楚,前后照应,文采过关,也便成了。但参与府试的那些人,和你皆是一样的人才,要在这其中分出个上下,你要拿出点绝活出来。为父与你说的这些,你可记清楚了?”傅子谟在书案上摊开一张宣纸,一边与傅山说,一边写道。
“儿子记清楚了。”
“此外你年纪太小,若真的不能通过,也无妨的,切莫心中难受。”
“儿子谨记。”傅山毕恭毕敬回答,让傅子谟很是欣慰。
“你这般恭顺灵动,我放心,这样,你好好去考便是,其他的事情等考完再说。”傅子谟道。
“父亲这是有话要说?”傅山能察觉出来父亲的言行举止都有些欲言又止,追问了一句,可父亲还是回答:“并无他事,你还是念书去吧。”
傅山无奈只得先退下。
七日之后,府试开始。与上次一样,傅山与罗敬宣打了个招呼,之后进入考试场地,各自答题。这次罗敬宣胸有成竹,因之前已知题目,在私底下撰写数次,并送于其父过目。这次作答,立意另辟蹊径,文笔流畅顺遂,且饱含深意,又不出四书五经之范畴,实乃上佳篇章。
府试放榜,他与傅山二人双双在榜。
府试接下来是院试,只要院试合格,便可称为真正的童生,冠以秀才之名。
院试罗敬宣依然拿到了题目,傅山依然在辛勤读书,着重看往年佳作。两人忙碌良久,只等再次中榜。
但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傅山未中榜,而罗敬宣却以第三名的好名次为人称羡。
能中前三,已然是出乎意料;更让罗敬宣觉得出乎意料的,便是这傅山未进榜单。
放榜那日,傅山稍晚才归,他心中有些奇怪,却也觉得这是自己命中注定。难不成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怪罪到他人头上?他正失落彷徨中,忽见罗敬宣正在人群中被人称贺,还有不少人在旁边夸他少年英才。他本不想上去凑这份无谓的热闹,但罗敬宣此时已经见到他了,不去又显得颇为失礼。
“罗兄。恭喜了。”傅山上前作揖,心中有些失落,面上依然真诚。
“傅山贤弟,辛苦了。”罗敬宣回礼,见傅山面色如常,但眼神中稍有难过,便安慰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是你我这类文人的常事,你年纪尚小,待过上几年,定能中榜。说不定再过两年你学识稳定,定能一举夺魁,赶上三年后的会试,中个状元。”
“罗兄这般安慰,傅山心下感激,只是不知罗兄对这道‘仁孝’题,如何作答?”傅山真的有些疑惑,他自认在这篇章上并无犯错,凭他已经熟读各种文典和各地俊秀之传,这种辨明说理的题目,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他可做到详实准确,这等功力这批同样进院试的人或许都不如他。可为何他偏偏落榜了呢?
罗敬宣本想侃侃而谈与自己这颇有才华、如今却名落孙山的傅山说上几句,与他稍作解惑。正要开口,罗师爷踱步而来,打断了这帮年轻人之间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