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回至书房,却看见父亲又坐在他书案之前,正翻着他摊在书案上的手记。傅子谟抬眼一看是他,便问道:“这几日不见,你怎么读上医书了?”
“觉得有趣而已。父亲,《医国论》您可抄完了?”
“不抄完为父来你这里作甚?你既已归,这书也物归原主了,我也无事,便不打扰你用功读书。”傅子谟想从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起身,没成想腰疼难忍,又坐了下来。
“父亲这是……”
“许是这三日坐在书案之前日日抄书,难免酸痛。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了。”傅子谟扶着书案站了起来,朝傅山慈爱一笑,便要离开。
“父亲这可不行,您大可让管家帮抓几服药,您吃了便好。若是总这般无闻不问,容易落下病根。”傅山说道。
“为父这人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药。那一碗碗苦水啊,比我这忍着腰疼的苦水还要浓厚,我情愿忍着,也不想吃药。”
“不喜吃药,便不吃。但也可以用药外敷。容儿子想想,用川芎一钱,杜仲一钱,生地一钱,三七三钱,当归三钱……嗯,再配鹿衔草一钱,鸡血藤一钱,威损仙一钱……这样就可以,不过要想快些好,需要配些霸道的全虫药才行。那就……再配土鳖虫一只,全蝎三只,蜈蚣三条。把这些配好磨粉,用酒调好,敷在腰上裹上纱布,不出三日,便可有效。”傅山一边琢磨一边说药方,待他说完再去看父亲,父亲正扶着腰,似乎没见过他一般死死盯着他。
傅山见父亲这般模样,还以为身上沾了什么污渍。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父亲。再抬头的时候,傅子谟却不去看他,去看书案上放着的药书堆。傅山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是觉得他刚看医书,药方不准啊。
父亲这神情让他有些愧然。也是,他也刚读了几本医书而已,便要依书上所说给父亲开药方,当真是有些不知所谓。既然说错了话,便要赶忙补救,他急忙说道:“儿子刚读了几本书而已,比不得外边的大夫,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寻外边的先生更为稳妥些。”
“不不不,为父也粗通医理,知你说的这些都是活血生筋的药,听着倒有几分可靠。这样,你来把这方子给我写了,我让管家拿去给药房先生看看,若无差错,便依了你用这方子敷腰。”
“儿子……儿子只是读了几本书而已,确实有些妄言,还望父亲不要拿儿子寻开心……”
“让你写便写,为父心里有数。”傅子谟来了兴致,谁劝都没用。
“好,好吧。”
傅山心中忐忑,但父命不可违,便在纸上写下了方子。傅子谟收了方子,这才离开。
傅子谟离开不久,傅山便被那本《医国论》吸引了目光,坐下读了起来。至于父亲的方子,反正有先生把关,也不用他操什么心。
刚过了半日,静书便来传话:”公子,老爷让您去前厅,说是要你见一位先生。”
傅山此时正在读《医国论》,被打扰到有些不喜,蹙眉问:“先生?父亲不是一直亲自督导我读书,为何又请来先生?”
“这静书也不知,只知他提起什么庞鹿……”
傅山一听这话,把手中书盖在书案上疾步而出。庞鹿!难道真的是庞鹿来了?庞鹿是正统年间太医李时珍的关门弟子之一。若他还活着,算起来,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难不成父亲居然把这等有才之人请来了?
他急忙而行,匆匆而走,与之前稳重的样子相差太多。不过这模样倒有几分十二年纪孩童的模样。
到了前厅,他自觉手心出汗,心中有些惶恐。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最后曾说,这本书能著成,有三成功劳要归功于二弟子庞鹿,说他聪慧贤孝,很有悟性。如此高山,如何不敬仰!
傅山整了整衣,直起了身子,确定浑身上下并无不妥失礼之处,这才走进前厅。
一进门傅子谟便迎了上来:“来,山儿,为父给你找了个好先生,先生姓魏,名心,字泽然。乃是正统年间太医李时珍的徒孙,是李时珍二弟子庞鹿座下大弟子,你莫要怠慢了。”
原来是这样。失望之情从心中一闪而过,不过这乃是庞鹿手下大弟子,也非平常能见之人,傅山听罢即拜。几人寒暄了一会儿,坐下说话。接着魏心拂了拂花白的山羊胡,问道:“今父亲曾与我那徒儿说,这张药方是出自你手,可是真的?”说罢伸出来一只有些苍老的手,拿出来一张方子放在案上。
傅山一瞧,正是辰时时分,他给父亲的那一个方子。于是回答:“是出自学生之手,学生不敢欺瞒。”
“听傅员外说,你才读了三日医书便已会开方子了?”
“这……其实只是信口胡诌,做不得数的。先生莫要见怪。学生的书还未读完,怎敢乱用药方。”傅山回答。
“奇才!奇才啊!你这方子若细细说来,其中几味药还需要斟酌,但这药性,你用的都是没错的。《本草纲目》已经读完?”
“还没有,如此浩瀚巨作,怎可囫囵吞枣。只读完了《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读了一半,《本草纲目》读了人部,草部还未读完。”傅山回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本是先读了《本草纲目》的,可学生并不懂脉象,有些不懂《本草纲目》里边的药方到底有何精妙,于是又回头读了《黄帝内经》。”
“好好好!”魏心心中欢喜,连说了三个好。“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你父亲说想让我教你两年医术。”
“医术?”如果学医术的话,那么四书五经又当如何?他明明是要考秀才进入仕途的呀。
傅子谟见傅山面有困惑,起身说道:“为父是这样想的。之前的童试并不顺遂,以你的聪明才智,即便是再等两年再去考依然能考得上。但为父觉得你心中似有怨气,所以觉得你应该缓上两年。”
“孩儿疑惑,还请父亲教导。”傅山心中纳闷极了,即便是想让他过两年再去考秀才,也没必要让他去学医吧?
“今年童试,惹得你心中愤慨甚多。此事算不得你的错。可你若要做君子,行君子之道,这般无休止的怨怼,用不了多久,便会坏了你的德行。为父让你学医,是想让你跟着刘先生见识生死,看遍疾苦。待你看明白这些,便不会拿着旁人做错的这般小事,徒生心魔,乱了心中平静。”
傅山静静听着,带他父亲说完话,他眼神中依然是波澜不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满。他平静一拜,道:“既然父亲是这样想又是这样安排的,儿子自然会遵从父亲的意思,跟着魏先生学医术之道。”
“哈哈!你们父子二人如何盘算这个老朽不知,也不想知道。老朽只知这傅公子乃是学医的奇才。早听说他有读书过目不忘之能,今日得见,我看还不止于此。他不光记多记牢,而且心思通透,能学以致用,融会贯通。我说傅员外,你把儿子交给我你便放心吧,我肯定把他教的让你这辈子都不用看郎中。”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傅子谟让管家帮傅山安排,定了拜师的日子。等拜师过后,以后傅山便要跟着魏心学习了。这魏心说傅府的环境不错,下人们也听话,便赖在这傅府非要讨一间房子来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