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还未点头,卫非手中的酒就洒在了她的双手上。
火辣辣的痛感充斥着全身,惯性使然,双手不自觉的想要握紧,却被卫非抢先一步按住。
下一刻,碗里的酒,又全部落在了她的手上。
有时候,痛到一种极致便不会再痛,被酒精刺激的伤口已经让孟古痛到了极致,当卫非拿着明晃晃的刀,一刀刀的剔除着她手上被烧熟的肉时,痛麻的全身已经感知不到痛觉,可是当浓浓的血腥味道充斥着她的喉咙,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咬破了下唇,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伤口处理大概一个多时辰,白纱布包裹好伤口,卫非执笔,问:“叫什么名字?”
“孟古。”
“哪个宫里的?”
“浣衣房。”
卫非在面前的竹简上写下名字病例特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放到桌子上推到姜璃的面前:“这个药每天涂三次,半月后我当值,来找我复查。”
姜璃点头,“多谢卫大人。”
“再等一下。”庄非忽然又道,站起身来提着药箱走到孟古的面前,蹲下:“脸上的伤口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
从太医院出来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季汝月手执油纸伞在门前焦急的等待着,瞧见孟古出来立即走上前,见孟古双手被白布包扎着,脸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季汝月为她撑着伞,两人并肩往浣衣房行去,孟古一路上想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嬷嬷,我觉得甘泉宫的事物,我不太适合。”
宫里面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就会以不为人知的途经传播开来。
今天孟古好好的去送衣服,从甘泉宫出来就成了这幅样子,是真的摔倒还是为了保命才会如此,季汝月心中已有她的考量。
想了想,季汝月道:“这段时间你就先歇息两天,等伤养好了再说吧。”
雨水好像下的更急缓了些,滴滴哒哒的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的水珠侵湿了衣摆。
“好像要下暴雨了。”季汝月如是说着,“咱们快些走吧。”
孟古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处转角,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宫人,许是寻地方躲雨走的急缓,一下子就与孟古撞了个满怀。
地面潮湿易滑,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双双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宫人连连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把孟古扶起来,帮她拍打着身上,手状似无意的碰到她胸前,孟古忽的皱了眉头。
“怎么走路的?”季汝月在一旁嗔道,连忙把孟古拉到她的身边。
“对不起。”宫人还在道着歉,“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我刚刚也是着急躲雨,所以才会冲撞了二位,实在是抱歉。”
他就站在大雨中,雨水已经把他身上全部打湿,这种严寒的天气穿着这样湿透的衣服,已经到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断的打着寒颤,牙齿上下直打颤。
深宫里都是可怜人,瞧这个宫人年纪也不大,许是刚刚换了值碰到了这样的天气,这大冷天的冻成这个样子任谁都于心不忍。
季汝月看向孟古,但见孟古笑着摇头:“没事,这样大的雨快些回去换身干衣服吧,喝些姜茶暖暖身子,省的得了风寒。”
“嗳,多谢姑娘惦念,那我就先去了。”宫人应着连忙抱着胳膊离开了。
已是子时三刻,宫女所里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酣睡声连连。
孟古悄悄的坐起身来,掀开棉被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的桌前,摸黑找到了火折子。
轻轻吹燃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警觉的环顾四周,从怀中摸索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简。
忍着手心的疼痛,从竹简里拿出折叠的小纸张,工整俊逸的字体展现她的眼前:
巳时三刻,假山见。
孟古眉心深皱,有些看似巧合的遇见,等回过头来想想亦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这个小小的竹简是今天那个撞到她的宫人,借由为她拍打身上的脏污而放入她的怀里的。
巳时三刻正是朝会散去的时候,孟古在心头稍默,已经知道是谁要见她。
就在这时,孟古忽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忽然心下一动,回头看去。
跳动的烛光,把宫女所里的一切呈影子倒映在墙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外头的风雨声。
把烛光吹灭,孟古打开了门,冷风夹杂着雨水乍然灌入房里,她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开伞出去,关上了门。
出了门,孟古悄悄的躲到一处暗角,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果然,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匆匆而出,在院子里四下张望,而后出了门。
孟古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近些时间,阿秀一直对她有着浓浓的敌意,上一次掖庭司的告密,在心里苦苦思索许久,唯一让她怀疑的人,还是阿秀。
毕竟长扬宫宴会上,她当时也在场,但是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猜测,直到今天阿秀这故意的一推,让她更加的笃定了心里所想。
仇人不隔夜,若是任由仇人在身边生根发芽,一次次的陷害险些丢了性命,而自己再无动于衷,就真的是太傻了。
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拔了身边这个刺呢?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一个计划悄然的在孟古脑海中衍生成型……
连下了一整夜的雨,在第二天早上停歇,经过雨水冲刷,初春的空气清新怡人。
孟古因着手上的伤,暂且不用干活,她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钟声,已经是巳时了,朝会散去了。
可她并没有打算起身去赴约,反而是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快到午时,缪千里才出长安宫宫门,一张俊朗的面容沉得犹如天空中挂着的乌云,神情显然不大高兴。
张棣躬身迎上去,试探性的问:“怎么了?”
近来长安城风顺,朝政上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烦心的了啊。
“这么些年来,本相国头一遭被人爽了约。”缪千里嘴角抽搐了下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回头看着张棣,咬牙切齿:“你说她是不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