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殇真韵挽狂澜,一韵失魂引,二韵无形剑,三韵噬心咒,四韵风云变,五韵万物生,六韵轮回乱,七韵天地摧,八韵神魔现……”
湖水如碧蓝的宝石镶嵌在地面上,岸边堆出了一层层,如波纹,如鱼鳞的造型,这些形状都是由白色颗粒凝结成的,看不到尽头,像是大雪覆盖了大地,这些颗粒似雪一般白,却绝不是雪,在烈日下泛着耀人眼的白光。不见一棵树,一棵草,没有鸟兽,蓝天,蓝水,白地,寂静无声——而这一片静谧却被一阵突然而来的稚嫩童谣声打破。
一只拇指大小,青白小虾将头探出水面,刚吐了几个泡泡,听到传来的歌声,又赶忙将头缩了回去。
“生翅哥,我看到了一只青石虾,要不我们抓点回去。”歌声忽然停下,稚嫩的童子声音传来。
一辆两轮推车,五个半大少年,一人推,四人跟随着,一路从湖上走来,车上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坐在一推盐包上,正指着湖中。盐湖上竟有一条“十里盐桥”东西方向横切盐湖,盐湖成了南北两半,一群人、一辆车从桥上走过,留下两条车辙,数行脚印。
“小海带,这段乐舞戏刚开了个头,怎么不唱了?抓青石虾干嘛,这东西不在水里煮够半个时辰就会硬的咬不动,除了不用放盐,再没有什么好了,谁家舍得用这许多柴火!”推车的是一个壮实敦厚的十五六岁少年,光着黑亮汗渍的上身,他瓮声翁气地说道:“鱼生翅,你懂的多,你说说看,这盐湖里面怎么生出虾子来了,它们吃什么啊?”
“铁网哥,我爹说了,书上记载,五百年前盐湖里才出现了虾,之前都没有的,天阶大草原上的智者们和神工阁的人都曾经看过,认定了它们一定是吃盐湖里更小的生灵才能活,只是那些东西应该是太小了我们看不见,吃盐长大的说法是胡说,因为不见它们吃盐。”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说道,他穿一身粗布无袖衣服,面容是长期日照被晒出的古铜色,有着一双清澈和善的眼睛。他的腰间有一把一尺长,木柄的弯月形短刀,收在兽皮制成的硬皮刀鞘中,就那么斜插在腰带上。
一个黑瘦少年说道:“鱼生翅,你知道的倒是多,我们银鱼村能识字看书的就是你和你爹了,不过我爹也说了……”黑瘦少年接着装作沧桑低沉的口音说道:“现在这个世道啊,识字不如练武,别说龙武国尊重武者了,就看看我们北洲,水匪、盐枭、山贼到处都是,还有那什么……耳海上的七城在闹事,不练武防身怎么行啊!”
“是啊,是啊,三个月前官府征兵,我爹,我哥哥都去了,听说是皇帝的亲弟弟,宽王爷领大军讨伐耳海七城,军队多得东边的镇海城都驻扎不下,分了一半先去了西边的蛇口水城。”又一少年说道:“村子里大人们去的可不少,不然那会轮到我们出来打扫盐场剩盐。”
“听说讨伐大军好像不太妙了,前天盐湖南边的十里镇被路过的逃兵抢了,十里镇房子烧掉了一大片,还死了好多人。照我说,我们北洲人都是自己讨生活,官府啥时候管过我们,何必为了那点钱去拼命,耳海七城的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走在最后的矮胖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幅担心表情:“盐场的那些人都是手眼通天,一定是收到什么风声才走的,走的很着急,不然能留下这样的精盐吗?这些可是能直接吃的,值钱的盐,不比这地上的卤水渣。”
黑瘦少年怪笑一声,道:“船墩子,你们家当然不会为那点钱去给官府卖命,你爹可是从断蛇群岛来我们这里的,他是断蛇族的,可能还是赚够了钱,洗手上岸的水匪吧,是不是给你留着大把的银钱娶媳妇用?”
“你……你胡说,我爹没有当过水匪,断蛇族人也不都是水匪或强盗,也有很多渔民、穷人,因为岛上生活战乱,来到北洲定居的也不少,我爹在村子可没做过坏事!”船墩子的黑脸都涨成紫黑色了,又小声喃喃道:“我们叫腾蛟族,不是断蛇族……,我只是担心……担心我们都不是大人,带着这些盐,路上不安全。”
鱼生翅看着船墩子的样子,想想他们父子都是胆小又贪财,那里像是做过凶残的水匪,传言肯定不实。船墩子今天非要跟着出来,还不是听说盐场的人都走了,指望着和他们走一趟,说不定也能分一些精盐,要不是路并不是很远,他们三个也不会带上船墩子和小海带这两个拖后腿的。都是一个村里常玩的伙伴,还是安慰一下好。拍了拍自己腰里的弯月骨刀,鱼生翅道:“船墩子,小海带,你们不用担心,出了这十五里盐湖,我们只走一段偏僻小路,就可以拐到村前小道上,向东北方走个三里就到我们村子了,我们四个走了几次都没有遇到麻烦,况且,我们都带着防身的武器。”
壮实敦厚的张铁网没有说话,回过头来指了指车上,车上还放着一根两头铁箍的长棍,两把鱼叉。
黑瘦少年轻蔑的说:“鱼生翅,你就别拍你那把破刀了,还起名叫‘海灵刀’,我看那刀,就没有一点锋利的样子,还瞎凑合了一个木柄,拿着劈柴都嫌他钝!”
船墩子开口说道:“宋黑叉,你还别瞧不起那个刀,我仔细看过,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不过绝对是没见过的稀罕东西,不是鲸鱼骨头磨的,倒像是贝壳类的东西,而且没有打磨的痕迹。很奇怪,我们是住在海边的,也从来没有听过有贝类长成这样的。”提到这个船墩子脸色也正常了,说话都精神了,对鱼生翅笑了笑又道:“生翅哥,你再考虑考虑,还是卖给我吧,你也知道,我爹就爱倒腾一些海边的稀罕东西,也认识一些肯出钱的海商,等赚了钱,我请大伙去东林镇吃一顿好的。”
“不行,我给你说了,这是我救了一条长着独角的灵鱼,它后来送给了我这个,这把刀切东西还算可以,它还很坚硬耐磨,要不是原来上面就有洞,我都没法装刀柄。”鱼生翅摸摸连刀鞘都没有的短刀木柄,上面被他用烧红的铁签子烙出了一只长着翅膀的鱼。
船墩子嗤笑一声道:“什么灵鱼,我听海商说过,这长着独角的鱼也有人曾见过,这是魔鱼,喜欢跟着远航的海船,它尖长的独角会把船底刺穿的,见到它就一定要杀死它。还有,更可怕的是,当它长出两根角时,就会化为恶蛟,带来暴风雨和海啸!”
“你乱说,它一点也不凶恶,可聪明了,像是懂得人话一样。它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把朋友给我的礼物卖给别人。”鱼生翅又想到了他当做朋友的怪鱼,送了他礼物就再没有出现过,应该是遨游四海去了吧,心理不由得怀念,爱惜得把刀在腰带上挪了挪,对船墩子说道:“反正我不会把刀卖给你,这是我的随身兵器,你也知道,东林镇武器铺子里的钢刀贵的吓人,我有这把就知足了。”
船墩子听鱼生翅这么说,神色萎靡下来,迈着他的短腿努力跟上,心里却腹诽不已:“土包子,钢刀就贵的吓人了,要是见到掺杂了芒金的刀,还不贵的吓死你!”
众人一路出了盐湖,到了三岔路路口时,日头已偏西,换成了鱼生翅推车,各人都有些疲乏,却强打精神,小路上偶有遇到行人车马,都紧张戒备,只有小海带不管这些,在车上打起盹来。
“路边有人!”
张铁网厚重的声音响起。众少年看向前方路边,有一坐一卧两个人,一人背靠着巨石,一人仰卧于地。待得众人走近,看清背靠石这人是二十七八岁青年,闭着眼,满面血污,半边脸青红肿起。鱼生翅知道应该是被钝器所伤,而且看两人装束就不是本地人。青年人脚上还穿着军靴,仰卧之人是四十左右中年人,身上无伤,两人均是嘴唇干裂起皮。
鱼生翅心里推测,这两人恐怕是战场上脱了甲胄逃下来的。北洲天气炎热,咸水多,淡水少,尤其进入盐湖区域往往数十里草木不生,流汗加上缺水,不带水又不熟悉水源的人,连半天都支持不下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连小海带也不打盹了。
“我们要救他们吗?”
“我看就不要管了,前面过去不久的私盐贩子不就没管吗?这里可是北洲,外出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黑叉说的对,我听说有的水匪装作受伤的普通人,专门踩点探路的,探明情况后就里应外合,杀人放火,劫掠村镇。还有,还有……东林镇街上还有倒在地上装生病的,等人去救扶的时候,一伙人就围上来赖你撞伤了人,勒索银钱。”
“船墩子,你说的是在市镇里,这里哪有什么人啊,我看他俩是逃兵,你们看他脚上的靴子,那是军靴,我爹穿过,就是料子没有这么好。”
听着同伴议论,鱼生翅心中犹豫,已经推车走过了两人。走出数十步,却已有了决定,停下车来,从车上取了水囊,在伙伴们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两人身前,蹲下喂水。
不多时,年青人先清醒了,站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急忙看看身边好转的中年人,向鱼生翅道谢后,用明亮锐利的目光打量着鱼生翅,说道:“小兄弟,你们是附近渔村的人吧,我的同伴身体不适,可否带我们去你们村子休息?至多一晚便走,自有酬谢。”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倒在路边?”鱼生翅不答反问。
青年思量了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中洲中北九郡来讨伐水匪们的军士,遇到敌人偷袭,走散到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就要去寻找军营人马。”
鱼生翅又仔细看了一番两人,这时中年人也转醒了,鱼生翅看他也是面目周正,不像是匪类,于是学着大人们拱手说道:“大哥,请问高姓大名?”
“我姓莫,叫我莫大哥就行,这银子你收下,贴补些家用。”
“莫大哥,我们村子顺着旁边这条小路走个七八里就到了,你们跟我来,今晚就住在我家,银子我不会要的,你收回去吧。”鱼生翅转身又去推车,莫姓青年也不多言,回身和中年人小声交谈……
等到鱼生翅和众少年重新上路时,莫姓青年也搀扶着中年人跟了上来,众少年不再笑闹,变成小声嘀咕着一路行去……
斜阳下,岔路旁,莫姓青年靠着的巨石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记号!